55雪 夜

草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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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遣了宇成将已带醉意的五爷送回府去,独立永巷鹅毛般的大雪轻柔的落在肩头,望着清净世界,忽然没来由的笑了,到底是自家哥哥,凡事总要替你思虑一番,即便是世俗所不容的爱恋,也要忧心不已。哥哥……当如是啊。

    月光皎洁,映在雪地之上很舒服,环顾左右眼见没人,心下一动便轻声唱道,“Edelweiss,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edelweiss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突兀的寂静世界有掌声响起,顿住脚步缓缓回身,却见身后竟然站着一名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子,遂蹙了眉头冷声问道,“何人?”

    那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九爷吉祥,臣是供职内廷的传教士。”

    无奈长出一口气,真是不知这运气好是不好,难得唱一回歌还被人听去了,还好不是阿哥、格格之类的,不然如何解释自己会英文?可是被一个听得懂的人听到了,这也不算是好事啊!

    “虽是供职内廷,但毕竟时候不早了,各宫就快落匙,你还是不要乱跑才好。”我回身向工部值守走去,“赶快回去吧,遇见我还好,要是遇到御林军有你受的。”

    “九爷请留步。”那人在身后轻唤,“臣有不明,望贝子爷不吝赐教。”

    “什么?”回头看他,竟然见他一脸恳切,禁不住笑出声,“我不过初次见你,你怎会有不明?”

    “能告诉臣,Edelweiss是什么意思吗?这首歌很优美,臣却从未听过。”那人神色期待,倒也透着几分真诚。

    “嗯?不知道它的意思?”忽然明白过来Edelweiss好像是个德语词,伸手接住一片落雪,“怎么讲呢?好像是雪绒花也可以是薄雪草。”

    “雪绒花……薄雪草……”那人伸出手去也接了雪花,沉吟片刻似悟到什么,喜不自禁的说道,“还是雪绒花好些。”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感觉从来不是文字能够描述的。”我只道这异国男子心性简单,心下多了几分探究,“你的名字?”

    “穆景远。”男子恭顺有礼的回答。

    “穆景远?”原来是他,如此说来还有些个机缘在里面,“Joannes Mourao,我听张诚神父提起过你。”

    “我也听师父提起过九爷。”穆景远微笑着回说,“师父常常夸赞九爷,如今得见方知不假。”

    “我也听他说起过自己有个精通天文的徒弟。”我上下打量穆景远,倒也是个干净俊朗的样子,“你师傅还好吗?前阵子小女的病多亏了他的金鸡纳。”

    “天气寒冷,师父身体不好,暂时居住在北堂,很久没有入宫侍奉了。”穆景远据实以告,“臣这几天送呈师父新编纂的天文志而入宫,侯在驾前随时为皇上解惑。”

    “有机会我会去北堂看张诚神父,你快回去吧。”抬头看了看天,“风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天寒地冻的紫禁城可没什么好看的。”说罢,回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穆景远目送胤禟离开,直到不见了那抹身影,这才回身冲着暗处转角轻声说道,“四爷,他走远了。”

    四爷自转角缓缓走出,看着胤禟离开的方向,问道,“那首歌到底什么意思?”

    “臣也听得不是很明白,虽然与拉丁语很像,却又不完全是。”穆景远努力回忆着刚刚的歌声,“雪绒花啊雪绒花,每一个清晨迎接着我,你洁白又小巧,干净又清新,遇见你我多快乐……我愿你永远开放……雪绒花啊雪绒花……愿你为我故乡永吐芬芳,应该大体就是如此了。”

    “何时他竟会了拉丁文?”四爷不解的自问。

    “以九爷的熟悉程度,应该不是刚刚学会的。”穆景远喃喃自语,“Joannes Mourao,很久没有人如此唤我,而且发音还很是熟练。”

    “有劳了,且回吧。”四爷抬手行礼,穆景远忙不迭的应了下来,这才躬身退去。

    四爷略一思量,沉声说道,“今儿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十三爷那里也不要说。”

    穆景远一愣,随即肃然答道,“臣知道了,四爷放心。”

    “去吧!”负手而立,看向胤禟离去的方向,四爷心中暗想:胤禟,你何时竟然学会了拉丁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样的你为何让我如此陌生?你的心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看着地上孤独延伸的脚印,四爷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一步踏着胤禟的足迹跟着他走向紫禁城的深处……

    行了不多时,四爷便见御花园中胤禟正立在合欢树下,慢慢走到他身侧顿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白雪覆盖的树冠,“好看吗”

    “我根本就什么都没看,哪里知道好不好看?”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随,却没想到会是四爷,“你觉得我在看什么?”

    “看雪。”四爷侧首看向胤禟,“这满园的素白,不看雪还能看什么?”

    倒也是实话!的确,眼前除了雪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心念一转,开口说道,“我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点记忆。我问佛: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佛说: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我问佛:那过几天还下不下雪?佛说:不要只盯着这个季节,错过了今冬,明年才懂得珍惜。若问四哥,为什么这样的雪夜我会遇到你,你该如何解?”

    “我会说,缘分本就如此。”四爷脱口而出,仿佛早就知道我的问题一般。

    “缘分?”垂首而笑,缘分自这人口中说出,便少却了一份风情,“何为缘?”

    “世间万物皆因缘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四爷徐徐说道,“这便是缘分。”

    听他如此说,我不禁哑然失笑,“四哥果然是个参禅之人,弟弟自叹弗如。在我看来,缘分不过就是我站在这里,而四哥刚好碰到我,一句‘九弟也在这儿啊。’罢了。”

    “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亦是缘分。”四爷顺着胤禟的的话往下说,“即是有缘,九弟为何来此可否告知?”

    “纪念一个人。”抬手摸了摸早已空空如也的脖颈,纳兰容若,那根玉笛我算不算是物归原主?“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四哥说,缘散则物灭,可我却要说,物灭而缘却未必散。”

    “今儿皇阿玛赐了张之碧之女给八弟。”四爷见胤禟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索性直截了当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是在为这件事不开心?”

    长出一口气,语调淡然的说道,“晋了庶福晋,倒也不委屈她,张之碧也该满足了。”

    “你这一声长叹所谓何来?”四爷敏锐的觉察到胤禟眼中的平静,这不该是心有所属之人该有的表情,“你们之间……”

    “没什么的。”不想让他有所误会,我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之间不过是我话多了,而他不愿我话多而已。一个觉得所说有理而执拗,一个觉得心意无人能懂而固执,僵持不下任谁都不愿放下面子,其实想想面子又能值几个钱?”

    四爷闻言略作沉默,许久才开口,“其实,他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礼部、刑部尚书的人选,牵动着多少利益,八弟不想你牵涉过深,自有他的道理,你又心不在朝堂,何苦让自己落这一身不是?!”

    笑而不语,抖去身上的落雪,抬头又看了看素裹之下的合欢树,冲着四爷微微颌首,缓步而去……四爷亦未曾开口相留,只独独站在原地望着那树出神。

    缓缓行在漫天飞雪之中,笑始终不曾隐去,心却苦涩难当。其实你们都知道个中缘由,只是不肯道破,我的话不过是替皇阿玛试探罢了,身处紫禁城谁又能独善其身?意不在朝堂又如何,我人已在朝堂,又能奈若何?!

    不是不知道八爷的心意,也不是不知晓今儿他得了恩旨,只是不想清楚地面对。于是,借着五爷的生日给自己一个逃避的理由,清酒小酌图的就是换一时安稳……

    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四爷闭了眼睛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清冷。胤禟,知道吗?踏雪而行,脚下是你曾走过的路,那一刻虽然孤寂却很温暖,紫禁城难得如此清净,让我可以不带任何杂念的想着你。

    凤眼流转,顾盼生姿,立在雪中的你,只在抬首低眉之间便已是风华耀目!只可惜,这样的你也和我一样孤寂……明知这便是身为皇子的命运,对自己已然麻木,却禁不住还是会心疼你……落雪成殇,心亦成伤……

    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久将时背成遗老,多被人呼作散仙。呼作散仙应有以,曾看东海变桑田……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