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仪之选

无处可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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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一点都没想到这小姑娘看上去聪明伶俐,居然考得这么差。不得不又联系陆少俭,详细说了情况,他却轻松,似乎并没有不快:“没关系。是她自己没考好。这次真是麻烦您了,您要有时间,我还是请您吃个饭。”

    他挂了电话,转瞬便抹了开去人前的轻松和客气,阴沉着脸给忆玮打电话。

    忆玮坐在公车上,看了那个号码,微微发愣。

    “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次还有些东西在我家里。”

    她松一口气:“我今晚都在家。”

    她清楚的听到到电话那头“嗤”的一声不屑。

    “你以为你是谁呢?晚上10点之后我在家,你自己打车过来拿。不来就算了,明天我让阿姨收拾掉。”

    忆玮有些沉默,语气甚至说得上拘谨:“好。”

    她是该去见见陆少俭的,每次都在一瞬间炸开争吵,两个人谁都来不及反省,就已经各自背身离去。就像这次,他如果不说,她也永远不知道原来他竟然这样帮自己。于是多少能了解到他的愤怒。心里是有些感激,可是还有些不甘,于是更想见到他,哪怕对他说说自己离职的原因也好。

    忆玮临出门前看了眼天气,才发现开始下起雨来。随手扯了条披肩就钻进了雨幕中拦车。

    已经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可是夜里落起雨来,风还是带着湿意,凉凉的直往脖子里钻。风雨飘摇这词,真是贴切。好在一条又薄又软的披肩多少遮了些风寒。

    忆玮抬腕看时间,其实还没到10点,好像是自己心急了一些。她脚步急快,有泥浆溅到了鞋上,鞋面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不过也顾不上了,这么冷的天气,自己还是在轻微的大着哆嗦。

    走在一对情侣身后,忆玮忽然微微驻足,看了一眼,才觉得这样熟悉。

    身形修长的男子拿了伞,却极好风度的向女士偏了偏,并不介意自己的在雨中露出了一半肩膀。两人并没有靠得很近,却又生出了亲昵,仿佛冰凉的雨夜,这一抹美好的情愫可以彼此温暖。

    忆玮有些恍恍惚惚的看着那两人拐上了另一条路,却想起了骄阳似火的夏日。女生们都乖巧着打着伞。各色的缤纷,像是浇了五颜六色果酱的冰淇淋。陆少俭每次见到她,总是一把抢过伞,揽住她肩膀,然后心安理得的往自己这儿一偏,洋洋得意:“哎,你过来点,伞太小了。”

    把忆玮气得跳脚:“你一个男生要打什么伞?”这么热的天,非要靠得这么近,她决定闪身。

    陆少俭伸手一捞,又把她拉回来,语调懒懒:“紫外线伤人啊。”

    ——为什么那时候的他和现在越来越不一样?她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恰好走到了那幢楼下,抬头看看那一层,并没有灯光。

    她收了伞,安静的等着,手指蜷曲着抓紧了柔软的披肩。

    “你来了多久?”陆少俭并不意外,神色冷淡,但是显然很有克制的不再向她发怒。

    忆玮承认,本来她想好的那些话,现在又不愿意说给这个男人听了。或许是刚才那一幕有些叫她吃味,可是她自己说的,早就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自己又为什么要闹情绪?

    于是淡淡笑了笑,和他一起上楼:“哦,我看到你送李泽雯回去,不好意思开口喊住你们。”说得自己像是个识趣的人,陆少俭笑了笑,不动声色:“我也是碰巧遇到她。”

    她就站在门口:“你递给我吧,不进去了。”

    他皱眉,转身看她:“进来。”

    她站着不动。

    陆少俭走近她,不耐烦的拉她手腕:“我没耐心和你磨。东西我没理,你快一点,很晚了。”

    东西不多,几本书,几瓶护肤品。她收拾了一下,忽然回头一望,陆少俭正倚在门口,淡淡问她:“好了?”

    “嗯……陆少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主任打过招呼?”她直起身子,忍不住问他。

    陆少俭的笑很刺眼:“黎忆玮,你这算嘲笑我么?”他漫不经心的走到她身边,替她提起那包东西,“对啊。帮你回邮件的时候就留意了下。你说喜欢做媒体,喜欢清闲,我看这个工作很符合,刚好和那边认识,就顺便打了声招呼。”

    他并不是在告白,带了浓烈的自我讽刺,听得忆玮心里一阵阵的泛出了难受。

    “我故意考砸是因为……你记得老大么?就是我常上的那个论坛……我不知道你帮了我……他又办了一本杂志……”她说得颠三倒四,让向来极有的逻辑感的陆少俭皱眉。

    等到把前因后果理清了,他的脸色并不见得好一些:“我不明白,你怎么敢就这样一个人去见网友,又随随便便的答应去工作。”

    忆玮很认真的对他解释:“是本很正规的杂志。”神气间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不管那些能甜味会腻倒牙齿,只是执着的喜欢,“而且,我不喜欢你这样帮我。”

    “哦?”他又挑了挑眉梢,看着这句话又成功的惹起了他的兴趣。

    “少给我又讲你那套,想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不想靠关系。我倒是想知道,你不让我帮你,怎么就偏偏要靠那个老大进他的杂志社?嗯?”

    忆玮气急,脸都憋红了:“你怎么这么龌龊!我辞职和找新工作,这根本是两回事!”

    他不动声色,反而在轻笑,不置可否。因为在家里,只穿了一件米色的T恤,看上去质地柔软,勾勒出挺拔的形体,而忆玮却是越看越觉得恶心。

    她索性加快了步子拦住她:“你给我听着,我去那里工作,费邺章的原话是因为论坛上混了三年,互相间知根知底,他觉得我适合,就是这样。”

    陆少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出于直觉,并没有多少好感,于是微微皱眉。眉间有很好看、又带着深沉的小山川。他的手放在她肩上,替她拉开门,笑得很是无所谓:“随便吧,你爱去那里就去那里。黎忆玮,和我没关系。”

    她气昏了头,一口气冲下楼,出门才发现居然忘了问一个问题,他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建筑设计所的设计师么?充其量也就是那个设计所算是挺有名气,到底哪里冒出了新称呼,人人都这样卖他面子?不过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逝,更巨大的困窘迫在眉睫,她的伞似乎忘在了他家中。

    天无绝人之路,手脚麻利的把披肩顶在了头上,忆玮一口气跑到了小区门口,狼狈的站在保安室前,浑身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又拦不到车,夜风一阵阵的吹,开始起鸡皮疙瘩。真真切切的,那是从里寒到外。直到坐进出租车,她一叠声的催师傅开暖气。

    师傅乐呵呵的:“现在的小姑娘啊,就是为了显个性,都流行不带伞。我女儿也这样。”

    忆玮忙着在搓冻僵的手,咕哝了一句:我早过那叛逆年龄了。坐在后座上,却越想越窝火,本来还有些委屈的,忽然记得走前,他好像极不客气的又轻轻推了自己一把,真是有扫地出门的意思。越想越气人,恨不得再打个电话过去骂他一顿。

    本来是寒到心里,到了下车的时候,冰块已经融成了炎炎烈火,烧得她连稍微遮雨的意思都没有,大步就走回了住处。

    温水淋在身上,还是觉得不够热,她又调了调水温,在花洒下立了很久,像在发誓,要把寒冷一点点拔出来。然而即便是这样,出浴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哆嗦。她觉得大事不妙,翻箱倒柜的找维C泡腾片,最后好歹找了一管子出来,拿了一片扔进温水。黄色的固体滋滋的开始上下翻腾,像煮沸的水,声势惊人。

    一口气把橙汁一样的液体喝完,黎忆玮看了看窗外的凄风惨雨,又暗暗握拳:已经被气得够呛,要是身体再倒,可就真的不值当了。

    第二天开始新的工作,还是不争气的感冒了。到了杂志社和人打招呼都瓮声瓮气,像是塞了一团海绵在鼻子里,单纯的依靠嘴巴呼吸。

    新单位的同事大多年纪比她大,见着她倒很照顾,忆玮嘴甜,见人就喊“老师”,于是同事也都认了,关系很融洽。她忍不住好奇,拿着上期杂志的一篇文章问另一个编辑:“这种文章能通过审查?会不会有问题?”

    林编辑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台海关系的文章,比较了两岸的政治特点和分歧,笑了笑:“这还好啊。”又补充了一句,“小黎啊,你放心。就这种尺度还被老板骂了,说太保守。有他在呢,不会有事。”

    他笑得意味深长,忆玮一愣:“林老师……”

    “本来学政治的嘛,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来掌握好分寸,二来看看大的方向和形势,第三,最好还是上头有支持。”接着说了个名字。

    一般人或者并不知道,但是黎忆玮却很熟悉,曾经是了不起的新派文人,抗战的时候投笔从戎,因淞沪战役而成名,忠肝铁胆的民族英雄。

    她醒悟过来:“他也姓费?”

    林编辑一脸景仰:“他是费先生的祖父。”

    正说着,费邺章进来,拿了一叠文稿:“小黎,把这些文稿整理一下,筛选一遍,看看有哪些适合这一期的专栏。”

    他在人前总是很正经的称呼她“小黎”,只有两人的时候,会微笑喊她“丫头”。忆玮应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又打量他。身材高大挺拔,穿了白色的衬衣黑色西裤,有种刚强的气质,活脱脱像是他那个战场、文坛皆纵横的祖父。

    她发了几秒钟的呆,于是费邺章轻轻敲了敲她桌子,带了笑说:“怎么?还不开始审稿?”

    忆玮讪讪一笑,打了个喷嚏,低头看那一叠纸。

    才看了第一页,就忍不住惊叫:“天哪,是王台闻先生的!”于是忍不住一页页的先翻下去,那些名字,哪个不是如雷贯耳!大约是因为这些人都不惯用电脑,一篇篇均是手写书稿,字迹亦是挺拔遒劲,无一不是大家风气度。

    自己曾经在《读书》、《书屋》这些杂志上追随这些大家的思想,长久不可自拔。如今竟然能手握着这些老教授们珍贵的文稿,一本正经的开始为专栏选题——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亲手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一个宝库的大门,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珠宝,款式之奇巧,材料之珍贵,以往从未奢想过。

    费邺章轻轻一笑,看着她专注的埋首那些文稿,下颌弧度美好而柔和,真像是孜孜不倦而求学的女学生,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开。

    因为昨晚下了一场春雨,窗外碧叶如洗,最先抽出花蕾的褐色枝干上也带了润润的湿意。忆玮跋涉在书山文海中,只是觉得幸福,那些病痛,那些争执,仿佛是天边流云,轻轻一吹,就全悄悄散开了。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忆玮去找费邺章,拿了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意见,心底还忐忑不安。

    费邺章只看了一眼,微笑:“你复印了一份?”

    她点点头,以自己的资历,怎么敢随便在那些老教授的文稿上划划改改?那些文字本身有一种强大凌然的气势,仿佛不容侵犯。所以说汉字这样强烈的象形意味,实在是样美妙的东西。

    他快速的翻完,抬头看忆玮,她有些紧张的抿着唇,像是等待成绩的小学生。

    他笑了笑,气氛陡然变得温和:“很好。你选出的这三篇确实和这一期的主题十分吻合贴切。”他递给她一张稿纸,上面是他亲自做的选题。

    忆玮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笑得很可爱:“老大,你这是在考验我?”

    “姑且算吧。”费邺章悠闲的说,又扬眉,“为什么不选这篇?给我个理由。”

    忆玮实事求是的说:“李先生的一些观点,如今看来,过于保守和拘泥于他以往的思维了。如果说是法制和民主,国内治学最好的,还是……”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下,尴尬的笑笑。

    费邺章有些惊诧:“说下去。说完。”

    她就勉强说了个名字:“王棋教授。”

    “你就是他的学生吧?本科的时候上过他的课没有?要不下次向他约稿你做责编?”

    忆玮眼珠子一转,反正她天生骗人不眨眼,随口就掰:“老大,你饶了我吧。我本科的时候成绩很差,王教授的课还挂了一次。他见了我,说不定觉得咱这本杂志都不咋样。”

    费邺章哈哈大笑,又有点半信半疑:“真的?”

    她连连点头:“真的。不信我把成绩单给你看。”

    出门的时候,略微在走廊上停了停,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开始浮上来,忆玮摇摇头,加快了步子,似乎走得快了,便能从时光的跋涉中抽身,不再被羁绊。

    回到自己的桌前,扯了纸巾开始擤鼻涕。整整两卷纸巾,居然半天之内又全部用完,实在也无法可想了。另一个编辑方阿姨同情的听着办公室里“嗤嗤”的声音,把护肤油递给她:“小黎啊,抹点吧。看你鼻子下面,都擦破皮了。”

    她边打喷嚏边接过来:“谢谢方老师。”一边擦,一边眼泪汪汪的咒骂陆少俭。

    那个人哪里听到这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人的诅咒,此刻意外的在饭店门口遇到了谢浅容。浅容见到他也有些意外,回过神来:“哎呦,我说呢,我们单位新的办公大楼中标的原来是你们建筑所啊。”

    陆少俭微微一愣,纠正她:“不是建筑所,我是承建商。”

    她愕然,终于明白过来:“师兄,你跳槽了?”

    这样解释很费劲,可是陆少俭还是告诉她:“在设计所那一年半时间,是我刚毕业,父亲希望我能好好锻炼一下。现在我是嘉业的总经理。”

    浅容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发懵,半晌回不了神,只能说一句:“老天,你一直以来也太低调了吧。”

    门口的礼宾小姐一直半推着门,这两人却迟迟不进去,脸上的笑都僵住。陆少俭轻轻拉了一把她,示意边走边说。

    “黎忆玮也真是,居然从来没对我提起过。”

    陆少俭的侧脸似乎有黯然,语气却若无其事:“她一直都不知道。”又半开玩笑,“她什么时候愿意听到我的事?”

    浅容一点都不知道这两人如今关系这样恶劣糟糕,还在笑:“师兄,你保密工作做这么好,是怕被绑架?”

    他淡淡皱眉,笑:“那倒不是。只是也没必要大张旗鼓。”

    吃饭的时候,因为浅容是陆少俭的师妹,于是一桌的人都凑趣,让浅容坐在了他身边。间隙的时候,两人便随便聊上几句。

    “师兄,你最近和忆玮关系还行吧?我看那丫头找了个好工作,春风得意着呢。”她自然是知道这两人素来的情况的,驾轻就熟的问。

    他修长手指间握着酒杯,浅笑不语。

    浅容稍微喝了几杯,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又笑:“你多让让她吧。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平时老做些让人觉着不靠谱的事,可是有时候我仔细的替她想想,还真佩服她。”

    他的语气依然沉稳,眼角却倏无笑意:“我还不够让着她?”

    浅容还没回话,那边又有领导来敬酒,她看着陆少俭站起来,风度翩翩,奉承、客套、应答,熟稔得像是酒桌上的常客,心底忽然起了感慨。

    她压低了声音:“上次你们因为她弃保的事大吵,她其实委屈的不行。要不是因为那个恶心教授,她倒是想读下去的……”

    他打断她,声音有些冰凉,像是窥见了一些从未知道的过往:“什么恶心教授?”

    他果然是不知道的,她也从来不会告诉他这些。浅容低低说完,才觉得身边的男人变了脸色,一只手无意识的敲着桌面,似乎在沉吟:“她从来没和我说过。”

    浅容心里有点后悔,忙笑了笑:“大概她不好意思对你说吧。毕竟和你开口比较尴尬。”

    他不置可否,眼底却滑过极亮的一道锋芒,嘴角轻轻沉了下去。

    终于记起来了,在她提出分手之前,在他怒气冲冲的质问她为什么放弃保研之前,他确实在某个深夜接到过一个电话。他们彼此之间那么熟稔,可是唯有那一次,她小心翼翼的声音里似乎有着迷惘和脆弱。那时自己在做图纸吧?虽然听出了异样,认真的追问了几遍,可是因为她的吞吞吐吐,最后有了点不耐烦,然后她就挂了电话。如果那时候,自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立刻去找她,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一些?她不会提出分手,他们不会再原地打转,甚至,彼此的关系可以改善——她可以更信任他,不再那么逞强,而他也可以更好的保护她。可是这样看来,仅仅因为错失了这样的机会,他们都不得不承担下所有的苦果。

    这晚的酒宴变得这么漫长,人人似乎都在用慢动作向前行进。陆少俭数度不耐烦,最后又按捺住离开的心思,坐在那里,很想见到那个倔强得可爱的丫头,每一秒都像一生那么漫长。

    忆玮打算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她关了办公室最后一盏灯,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总编室还亮着灯。她蹑手蹑脚的过去,敲门。

    “老大,我下班了。”

    费邺章看她一眼,起身拿了外套:“正好,我送你吧。我也下班了。”

    她走在他身边,还在轻轻咳嗽。

    “虽然是新人,但也不用这样拼命。”他关照她,“不用这么晚下班。”

    她却认真的摇头:“不是拼命,在这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她坐进车里,又转头问他:“我稍微开些窗?”

    费邺章说:“你不是感冒么?别吹风。”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感冒啊,空气要是不流通就不大好。”

    费邺章嘴唇抿了抿,笑:“随你。”

    车子快要开进她住的社区,她忽然喊停车,微微扬起脸:“老大,你吃过小馄饨没有?”

    他摇头,停下车,和她一起吃路边老夫妻摆出的馄饨摊。

    老婆婆见到她,笑得很友善:“姑娘,今天要什么?”

    她就寻了小板凳坐下来:“两碗大的。”

    小馄饨的皮儿很薄,看得见里面裹得小小一团鲜肉。像是小元宝,在鲜美滚烫的汤水中上下翻滚,翠绿的葱花偶尔随着汤水沾在嘴里,又是一股清冽的香气。

    费邺章边吃边称赞:“真好吃。”

    忆玮则有些得意:“对啊,我几乎天天晚上要跑出来,那个老伯做得可真好吃。”她连汤水都喝完,正要站起来,老婆婆忽然问她:“姑娘,今天就吃一碗?饱了不?”

    其实一碗的份量很足,加上汤又好喝,费邺章已经觉得很饱。他闻言莞尔:“你平时吃两碗?”

    何止是两碗?平时她不过把这个当作了宵夜,可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承认了,就笑:“哎,今天够了。”

    因为是旧式的小区,车子开进去并不方便。他便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送她进去。弯弯曲曲的绕了些路,费邺章说:“王台闻先生过些日子从美国回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在国内定居了。我会去拜会老先生。”

    忆玮一脸羡慕,语气就有些酸酸的:“老大,我也想见见老先生。”

    星朗月疏,空气里有好闻泥土的味道。不知名的夜虫低低长鸣,初春的气息勃勃。

    费邺章眼角微勾,笑得很舒畅:“丫头,当然是带你去的。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写回忆录。要是可以,你当老先生的责编。”

    她几乎忍不住跳起来,又想志得意满的大笑,因为激动,连话都不会说了,呵呵的傻乐。

    费邺章伸手揉揉她头发:“好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她走到楼底,因为心情愉快,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跨进楼道,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回头确认了一眼。那辆车子很眼熟,不过应该不会是他吧?那个人已经很久没联系自己,没道理现在又回来找自己吵架。

    ——居然真的是他!

    陆少俭看着他们从远处走来。黎忆玮难得有这样乖巧柔顺的时候,被人亲昵的揉了揉头发,笑得又甜,像是刚从蜜罐里爬出来,沾了丝丝甜香。那种亲昵的动作,不该是独属于他的么?

    他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气魄惊人,走路都像带起了微微轻风,目光把她牢牢钉在了原地。

    “那人是谁?”

    “你有没有礼貌?干嘛说话这么冲?”忆玮心情好,就不和他计较,“我们杂志的主编啊。就是老大。”

    他目中沉郁之色更浓:“我有话问你。”

    忆玮大大的打了个喷嚏,一边含含糊糊的说:“你上来说吧。啊……嚏……”

    他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边问她:“怎么感冒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忆玮简单的交代了句:“晚上睡觉踢被子。”

    “哦?不是那天没带伞的缘故么?”他语气有些怪,“我本来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回来拿——你还真是倔。”

    这样子和他说话,真是再好的耐心都会被逼得崩溃。忆玮不耐烦的转过身:“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话?”

    他修长的身子瞬间压迫过来。忆玮的背脊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退无可退,狼狈的看着那双在暮色中如同钻石在闪耀的明亮眼睛。

    两人之间的空间这样逼仄,他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并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母亲用的雪花膏,有浅浅的温暖气味。一时间竟然有些贪恋,不管她窘了神情对他又踢又推,就是不肯离开。

    好在有楼上的邻居走过,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摇头的叹息传来:“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终于缓缓离开她,神色如常,甚至带了微笑:“忆玮,你为什么从来不愿意对我说你的心里话?”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喊她的名字了?而她又多久没有听他这样喊这个名字了?

    太熟悉的温柔如同夜色拂过这两人之间,却又陌生的叫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