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0 龙舞(上)

春寒知年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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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后离世,举国哀悼。

    洛帝精心谋划的大婚终究成了最滑稽的笑话,所有人都明白,那只始终隐忍着的鬼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爪牙。天命的皇后在众人面前化作了一顿灰烬,竟然没有人能够事先察觉,也没有人能够当场阻止,这种羞辱充分体现了洛帝如今的处境。

    “辰龙,你师弟终于要对孤出手了吗?”落寞且苍老的帝王向着远方问道,他笃定那位国师此时一定在注视着他,要看他这样狼狈的模样。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其实也确实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掀起的心思,却还是一场空。

    “他不是说过了吗,碧落八鬼已经是过去了,我们自此恩断义绝。”

    淡漠的语调听不出悲喜,但是终究还如洛帝所料,他的那位国师确实一直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意气风发,独断专行,也看着他年华逝去,渐入末路,仔细想来,只有这位国师陪伴了他的一生,也确实还是不孤独。

    “别说笑了,孤知道,与他决裂的只有高歌与岚宗主,你一直站在他这边。”陷入末路之后,苍老的帝王反而清醒了许多,他淡笑着说道,“孤也知道,他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只有一切已经就绪之后,他才会开始动手。因为他知道,笑到最后,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所以孤明白,已经无法阻挡你们了,但是,孤想做一个明白鬼。”

    “陛下才是在说笑,帝后在大婚前离世,是莫大的悲哀,但是要以天下为重,切莫因悲伤而执迷。”国师依旧淡然,丝毫没有被洛帝的悲凉所感染,他不觉得此时是出手的时机,现在还没有到暴露的时候。

    苍老的帝王忽然一扫疲态,似乎刚才的狼狈全然是伪装。他癫狂地笑道:“你们果然比孤的心肠更硬更狠,但是孤绝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易就得逞。传孤的命令,自今日起,朝中所有供奉全部奉令追杀逆贼常明,天下若有能诛杀逆贼常明者,个人即封异姓王,宗门即封国教!孤要让你们知道,纵然你们能够成功,孤也要常明与我陪葬!”

    “这·······”传令的兵士有些迟疑,似乎在等待另一个人的命令。

    那个始终没有形状的声音又响起了,似乎就在等待帝王下这个命令。

    “既然陛下有令,你还不去,等着领死吗?”

    帝王终于窥见了常明与国师所谋划的一个边角,但是这个边角却令他立即冷静下来,甚至已经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冷。他并非一个愚蠢的人,就算他曾经是愚蠢的,一路行来,做到开国帝皇之后,也绝不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他已经明白了,常明与国师的迷局似乎从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最开始的时候,国师就只在做一件事,就是在所有人纠正自己这个帝皇的错误决定。无论自己如何对待他,他都没有改变过,不仅仅是因为要维持这个王朝就无法离开他,更因为他要为此时的谋划做一个铺垫。王朝上下,朝堂内外,都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自己与国师发生争执,就是自己做错了的时候。虽然自己是天命之子,有气运护身,不惧怕国师篡位,但如果他并非要自己坐上这个至尊之位呢?

    自己有十子三女,只要国师任意支持其中一个,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也就会是做得够久了。当自己不再是九五之尊的时候,当自己成为篡位之后的牺牲品的时候,那才是他们所认为合适的时机,因为那时候自己就会是他们刀上之俎,任他们鱼肉。

    然而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帝皇,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死忠与亲信。但是这有用吗?他们这群灵修确实是因为天运不能对自己出手,但是只要能够对那些死忠和亲信出手,就完全足够了。不过,既然已经被自己猜到了这些,那么就不难破解了。可是那两个那么能够隐忍的人,那么可怕的人,会只有这么简单吗?必须试探一下!

    “宣诛魔十道的使者进殿,孤要亲自与他们谈一谈。”苍老的帝皇正襟危坐,开口说道,他在等待国师的反应,如果对方阻止,他就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发动自己的暗手了。

    内外完全没有隔绝,帝皇的命令轻易就传了出去,国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没有出言阻止,也没有发出声音。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不,不可能,绝对是有些地方自己还没有想到。

    洛帝心中的念头百转,却丝毫没有在脸上显现,他现在必须镇之以静,就算垂死挣扎,他也要放手一搏。这么多年的拼搏奋战,才到了这个地位,他绝非只是凭借气运的幸运儿。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是他的最后一战,他绝不会输给常明!

    飘然上殿,诛魔十道的使者是一名十分年轻的道士,衣襟上四道轮转的金线代表他是正阳道“正、大、光、明”四门中的光门执事,他叫葛舒。

    洛帝没有开口,他在等待对方先说,就算到了穷途末路,他也要掌握主动,这样才能够给自己留下余地。对方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平稳地说道:“正阳道葛舒参见陛下,此次正是为了九幽道的那场意外而来。”

    “很狂妄,不过孤却是想听一听,你们诛魔十道准备怎么给孤一个交代。”洛帝乘胜追击,他并不满足单单九幽道的交代,他要将自己与诛魔十道绑在一起。

    葛舒的脸上依旧平静,似乎已经看穿了洛帝的想法,不过他确实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之前随楚笙离去诛杀常明的仙神真灵只留下的那一点讯息,证明常明如今确实要开始动手并且成长的速度已经超出他们的预计了,那么让乾元王朝来消耗和试探常明的力量,就是他们做出的应对。他拱手回答道:“之前让楚师叔去诛杀邪道反而失手,确实是我们诛魔十道的责任,所以我们决定由诛魔十道派出六位金丹巅峰来镇守邺都,当然这六位真人全都会听从陛下的指挥。当然还有一枚万金难寻的延寿蟠桃,是九幽道单独的交代。”

    “六位金丹巅峰的真人吗?诛魔十道不愧正道第一宗门,果然好大的手笔啊!不过,我记得孤的皇后好像是初入元婴的尊者,这样的实力都失了手,只有金丹巅峰,有点让孤心中难安呢。”洛帝一开始确实给诛魔十道的大手笔吓到了,但是他仔细算了一下辰龙可能能够利用到的力量,就觉得这些不是很稳定,不能够让他安心。先不说碧落八鬼依旧残存于世的还有四名堪比金丹巅峰的灵修,还有常明的那个弟子,被自己逼成太监的庚桑楚也是金丹真人啊,更不要说那些依旧隐藏着的碧落余孽了!

    “陛下放心,那名邪道毕竟只有一人,我诛魔十道联合了蝉月宫和辰雷剑宗派出了十二名长老,由我们的大长老灵威尊者带领前去围剿了,必然不会让他再次残存于世,请陛下安心。”

    “诛魔十道确实想得周道,这下,孤确实安心了。希望诛魔十道各位尊者能够匡扶社稷,王朝上下无人能够挽回此次危难,必是由于国教未立,恳请诛魔十道能够担此重任,勿要推脱。”

    静静地看着洛帝与葛舒交谈,辰龙始终在沉默着。他岂会看不出洛帝在引诱他阻止,可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阻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抽空洛帝身边的力量,让诛魔十道趁虚而入,这不仅仅是想要透过这种阳谋让始终隐藏实力的诛魔十道暴露自己的虚实,更是打算一举重创他们的中坚力量,为以后做打算。

    他和常明从未想过将诛魔十道一网打尽,他们做不到,也不能那么做。诛魔十道毕竟还是如今正道第一宗门,抗衡着万妖之国和诸多域外魔道邪修,一下子将对方覆灭了,谁来顶缸,还不是要他们来抵挡这样的消耗,损人不利己,这不是智者所为。

    洛帝猜得很对,自己确实是想要支持某位皇子皇女谋朝篡位,他确实也做了很明智的决定,与诛魔十道联合,一下子多了六位金丹真人,再加上王朝的底牌中还有三位金丹巅峰的顶级供奉,一共就有九名金丹,连元婴尊者来此也难以讨到一点好处。

    但是他忘记了这里是王朝都城,九龙汇聚,龙气镇压,所有灵修在这里都会受到非常大的限制。而自己被他用龙脉镇压了这么多年,在龙脉中的力量对于那些金丹而言,已然和元婴无异,再加上秋岚这名新晋的元婴尊者,不动用后手都足以碾压他们。

    至于常明,就更不需要自己担心了,自己要保住华胥,就是因为常明在她身上留下了后手。这么久的试探之后,那些人觉得常明绝对不会到邺都来,但是为什么他就不会到邺都来呢?

    他们只会自顾自的觉得,常明一定要到姑射山,因为姑射山有重建碧落的希望,有他之前所设下的后手。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常明在碧落确实有安排,但是这安排时机未到根本无法开启,所以他们都被他骗了,其实碧落何时去都无所谓,但是邺都他是一定会来的。

    万事不能想当然,这是辰龙所知道的所有计谋,也是他能够一直没有向洛帝屈服的凭借,他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想在别人前面。一算自然一胜,多算必然百战百胜。

    当初洛帝要背叛常明,向他出手时,他算到了,所以虽然九龙封镇依旧无法将他扭转。借着与龙脉的磨合,这百年甚至已经突破了没有灵躯的缺陷,在自己的道路上再进了一步。

    当初常明身死会导致碧落覆灭,他也算到了,实际上那正是他布置的迷局,他舍弃了自己的身躯,换来了常明百年后的回归,一百年,足够他做好所有的准备了。

    看着在庭院中依旧练习剑术的华胥,辰龙很满意,他没有传授对方任何灵修的法门,就是为了她那纯净的到达先天的武道修为。龙脉之地就如同界碑所在,万法皆能够封禁,但是纯粹的凡人的武道,却不在其中。洛帝有了无数灵修为他卖命,自然看不上自己女儿那将将突破先天的武道修为,但是这修为配合龙气辅助,对付他却是,足够了。

    “我还是那句话,天命在此,汝敢取否?”

    “国师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华胥停下了手中的剑,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轻地问道,“我就算即位之后,也不会帮助常明,反而我依旧会下令去追捕他,所以,国师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常明,如果你继位,那么你会和你所不熟悉的诛魔十道合作吗?你会为了与他们合作,付出将其定为国教的代价吗?你会为了继承国家而接受他们给你制定的联姻吗?”

    辰龙的询问一声声敲击在华胥的心间,好似响鼓,好似重锤,敲得她目光有些晕眩。她只能勉强地回答道:“不会。”

    “但是碧落不会这么做,甚至不用你来帮我们,也不会干扰你的朝政,我们会无条件作为你身后的依靠和底牌。这样的条件我相信,你无法拒绝,所以这就是我的底气,所以我才会选中你,因为你确实有野心,但是并没有被野心冲昏了自己的头脑。”

    “那么常明呢?”华胥依旧纠缠在这个问题之上,虽然她的额头上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浸湿,但是没有放弃刨根问底的心。

    “为何我会和常明如此默契地布下这个局,因为我们互相了解,互相相信。我不会因为你对付他而改变自己的策略,他也不会因为我在帮你而改变他的行动。至于你一定要对付他,甚至我可以帮你,因为我相信,就算与整个人间为敌,他也不会失败。”

    辰龙的话终于打消了华胥所有的顾虑,因为她明白,这位国师之所以一直没有人能够扳倒他,就是因为他是如此做的。所以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表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表态。于是,她终于说出了辰龙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彼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