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来如此

醉枕山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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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讯问完了,张知县和乐典史很期盼的望向钟宇,杨凡和高婉也是一脸求知欲的望着钟宇,四人都希望钟宇说说他的结论。

    钟宇对张知县和乐典史道:“您二位尽管放心,这案子不是白莲教余孽干的!”

    张知县和乐典史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白莲教余孽干的,这事儿就小了很多。

    钟宇又在心中仔细推敲了一遍,发现自己的推断没有什么漏洞,便深吸一口气对张知县道:“县尊大人,学生已经确定凶手是谁和案件的经过了!”

    ……

    黄府众人都站在内院之中,内院里鸦雀无声,显然众人都知道县尊大人要公布调查结果了。

    黄夫人王氏绷着个脸,略有几分不满,显然她觉得张知县让她跟一群下人站在一起有些不满。

    黄县丞的侍妾徐氏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垂头不语。

    翠云和翠竹两个丫头站在各自的主母身后,觉得有些好奇,毕竟是懵懂的年纪,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钟宇。

    账房吴清远却是负手伫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其余人等,各自怀着心事,或是有些胆战心惊,或是尽量做出一副坦荡的样子。

    钟宇负手站在台阶上,观察着院内众人的神色。

    张知县看众人已经到齐,示意钟宇可以开始了。

    钟宇随即朝黄县丞的侍妾徐氏淡淡一笑,道:“少夫人身体孱弱,天气还有些冷,要不要叫人搬个座来歇一会儿?”

    “啊……”徐氏想不到钟宇要说的是这些体己的话,脸颊不由微微一红,讷讷的道:“我不冷,站一站也无妨的。”

    “哼”,王氏听到钟宇喊侍妾徐氏为少夫人,不由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显然在她看来,自己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而徐氏说穿了就是个侍妾而已,哪里当得了少夫人二字。再说钟宇不给自己这当家正室主母座位,却要让人给一个妾侍搬座位,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随即,王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的心中一颤,阴沉着脸看了钟宇一眼,便不再言语。

    钟宇看着黄夫人的表情,莞尔一笑。随即看了看日头已经挂在半空,大概已是辰时多了,慢吞吞地道:“时候也不短了,在下也就不卖关子了,现在把大家一起叫出来,是要拿出杀死黄县丞的凶手。”

    钟宇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要查出元凶,却也得慢慢地来,大家肯听在下慢慢道来吗?”

    钟宇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负着手慢吞吞地踱步,随即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实在匪夷所思,首先,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众位,这不是白莲教余孽所为。”

    所有人都在沉默,虽然各怀着心思,却都盯着钟宇,似乎柳钟宇的话语带着一种魔力。

    听了钟宇的分析,王氏板着脸,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眼神却掠过了一丝惊慌。

    王氏的身体不禁靠近了帐房吴清远几步。

    吴清远的脸上却是似笑非笑,有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深沉。

    钟宇继续道:“不但不是白莲教余孽所为,而且这真凶就在你们之间。”钟宇的目光在内宅众人脸上掠过去。

    吴清远拱手道:“那请问钟公子是如何得知,这真凶不是白莲教余孽?”

    钟宇微微一笑,道:“问得好,我就先把这个问题给大家分析清楚。我听乐典史说过,白莲教妖人杀人的手法一向诡异,而且下手很辣,从不拖泥带水。可是在黄县丞身上,从匕首刺入胸膛时的创伤来看,杀人者应当是第一次杀人,匕首入肉时,凶手的手明显有颤抖的痕迹,正因为这样,黄县丞的创口里有多处反复刺骨的磨痕,这是因为凶手过于紧张,手在颤抖,连带着匕首入肉之后,也连带着抖动。”

    听了钟宇的分析,张知县暗暗点头,虽然他对尸检一道并精通,可是钟宇说得似乎也很有道理。毕竟若当真是白莲教妖人报复,潜入黄县丞宅第杀人,自然会派出好手来,绝不会派一个第一次杀人的刺客来!

    不过张知县毕竟也通刑名,知道只这一个佐证,还远远不能清除掉白莲教的干系,不禁迫切道:“只是这一个佐证吗?”张知县急啊,迫切的想把这案子,撇掉白莲教的干系。

    钟宇朝张知县拱手道:“自然还有,还有一个就是黄县丞被刺时,身上明显穿着衣衫,这就是说,黄县丞被刺时并没有卧床就寝,试想一下,一个刺客突然出现在黄县丞的正面位置时,黄县丞会做出什么反应?”

    钟宇自问自答,笃定地道:“反抗,黄县丞必定会反抗,但是在卧室之中,我没有看到任何激烈反抗的痕迹,甚至黄县丞死的时候,连一点的挣扎的姿态都没有,想想看,是什么人出现在黄县丞胸口正前方时,黄县丞会没有丝毫警觉?这个人,一定是黄县丞的至交好友,或是亲近之人,更甚或是他的发妻。”

    王氏听到钟宇说道杀黄县丞的凶手,有可能是他的发妻时,不由得大怒,俏脸煞白的指着钟宇道:“你休要胡说,奴家为什么要杀自家老爷。再说老爷被杀时,我正在佛堂礼佛,丫鬟们都见了。”

    钟宇见王氏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辩解,不由得改变了自己的说辞,单刀直入的道:“那如果黄县丞是在昨晚被杀的呢?”

    王氏不由的一怔,随即问道:“老爷明明寅时三刻还传出话来,要丫鬟们准备吃食和温水的!”

    钟宇微笑道:“如果话确实是黄县丞说的,那夫人的嫌疑确实可以排除;可如果这话不是黄县丞说的呢?”

    王氏不禁恼怒道:“丫鬟们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传来老爷的吩咐,如何会不是老爷说的?”

    钟宇望向吴清远道:“那或许这事儿就要问问吴先生了!吴先生跟黄县丞相处时日久,想要模仿黄县丞的一两句话,似乎不是难事吧!”

    吴清远不禁怒道:“那照你这么说,府里众人都比我跟东翁时间长,他们岂不是更有可能模仿东翁说话?”吴清远冷冷的朝钟宇继续说道:“钟公子莫要乱说,小心在下去府衙告你诽谤之罪!”

    钟宇微笑道,吴先生不要着恼,我也只是推测,这样吧,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众人不禁一怔,一时转不过弯来,刚才剑拔弩张的对峙,怎么忽然又要讲故事呢!只有杨凡,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己大哥的跳跃性思维,津津有味的看着自己大哥的表演。

    钟宇慢悠悠地道:“昨夜黄县丞被夫人唤回商议给衡王妃送贺礼的事情,而当黄县丞来到夫人的屋内时,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屋内。不过这个人跟夫人是亲戚,又是自己心腹,夫人说让他来参赞一下送礼事务,似乎合情合理。而这个人一定是晚饭时分进来的,因为此时住在外间的丫鬟们,都去膳房吃完饭,所以没人看到他进来……”

    吴清远听到这里,脸上微微有些变色。

    钟宇淡笑道:“三人商谈了一阵,最终商谈定了衡王妃贺礼的事情。这个人此时起身告辞,而黄县丞一直对这个人很是客气,这时便起身相送,而这时候,这个人回身让黄县丞拱手不要想送,就在此时这个人突然举着藏在手中匕首,狠狠地扎入黄县丞的胸口。黄县丞想不到自己心腹之人,会突然置自己于死地,是以没有任何防备。而当时这个人的心情一定很害怕,看到黄县丞的胸口流出泊泊的鲜血来,手就不禁颤抖了,可是这个人知道,黄县丞必须要死,所以这个人咬了咬牙,手上不断地用力,颤抖的手死死地握着匕首狠狠的朝黄县丞的胸口使劲……”

    钟宇娓娓动听地继续道:“黄县丞死了之后,因为这外间的丫鬟们已经都会来了,所以这个人并没有出卧房,而是与夫人一起熬到了清晨。”

    钟宇讲到这里,吴清远还算镇定自若。但钟宇虽是在讲故事,可是明明却是在说夫人王氏和别人同谋杀死了黄县丞,王氏哪里还沉得住气,不由地指着钟宇大叫道:“你胡说!”

    张知县也不禁对钟宇道:“事情总不能单凭揣测,黄县丞是夫人的丈夫,岂会勾结外人,谋杀亲夫?”

    钟宇摊摊手道:“可是学生认为事实就是如此,夫人王氏应该早就和这个杀黄县丞之人有了私情,若我猜测得没有错,他们二人想必经常借着在佛堂里诵经的机会苟合在一起!或许黄县丞最近察觉了他们的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许他们想要谋夺黄县丞家财,所以决定杀死黄县丞。”

    钟宇想张知县解释几句,继续讲着他的故事:“这个杀死黄县丞的人很是狡猾。他杀了黄县丞以后,画上一朵白莲花,故意误导我们,再加上黄县丞破获白莲教宗社意图不轨的事实,让我们以为是白莲教余孽所为。而在行凶的时间上,这个人也再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黄县丞死的时间应该是寅时三刻到卯时一刻。其实昨天夜里,黄县丞早就已经被他杀了,他们躲在卧房里等了一夜之后,夫人王氏先是故意如常的样子去佛堂里诵经,守在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接着到了寅时三刻,卧房里传出一个声音吩咐丫鬟们去准备吃食和温水,这个声音其实并不是黄县丞发出,而是凶手所发出的。这个凶手与黄县丞相处日久,要模仿黄县丞的口吻,自然手到擒来,而丫鬟们不在意,也不可能听出破绽。如此一来,丫鬟们也会认为黄县丞死的时间应当是寅时三刻之后。”

    张知县倒吸了口气,问道:“可是……可是这个人一直在房里,也并没有人见他溜出去,可是为什么王氏和丫鬟们推门而入的时候,不见这个凶手?”

    钟宇微微一笑,道:“原本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也正是这一点,可是后来看到那面屏风,却是想明白了。这个人虽然在房里,可是王氏和丫鬟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躲在了屏风之后。屏风很大,躲到后面不虞被别人看见。王氏见了黄县丞被杀,必定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吩咐丫鬟们去前院喊人。待到丫鬟们一走,这个人再从屏风中出来,与王氏站在一起,如此一来,整个内宅已经乱成了一团,谁会注意到吴清远呢?他们只会认为吴清远听到呼叫,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卧房来到了王氏的房间,所以后来少夫人徐氏等人才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进房就看到了这个和王夫人在一起。”

    张知县想了想,若是换做了是自己,只怕也会生出这样的错觉,只是又觉得柳乘风的猜测实在匪夷所思。

    钟宇觉得故事讲到这里,也应该收尾了,于是对众人道:“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呢?”

    其实说里,大家都早已明白钟宇说的是谁,又是王氏亲戚,又黄县丞心腹,这样的人并不多!大家齐刷刷的望向吴清远!

    吴清远压制着心中的恐惧,面色从容的道:“钟公子这故事讲得当真不错,可是查案要讲求真凭实据!”

    钟宇微笑道:“这个自然,证据我马上就要讲到了!”

    “首先我可以确认黄县丞不是死在今天清晨,而是昨晚。因为我发现黄县丞留出的血已经干涸了。血迹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若是黄县丞真的死于寅时三刻,而现在只不过辰时过半,还不到两个时辰,而且房内并不通风,血迹绝不会干涸。但我到黄县丞房间的时候,发现黄县丞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这就是说,黄县丞的死亡时间绝对已经超过了四个时辰。因为血迹要想干涸,至少需要四个时辰以上的时间。若是大家不信,可以当场做个实验,杀一只鸡,将鸡血洒在房内里看看,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所以,我断定黄县丞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

    王氏听到钟宇断定黄县丞是昨晚死的,不由的身子一晃。

    钟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若真的是白莲教余孽杀了黄县丞,那为什么昨晚王氏不报官呢?只这一点便说明王氏今早在说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能说明王氏在说谎,因为我发现屏风后面的便桶中的便溺之物,足足有半桶。若是昨晚王氏跟黄县丞睡下,便桶内的便溺之物绝对不会这么多。因为人在睡觉时,新陈代谢会变慢,排泄物也会比不睡觉时减少很多,正常人一晚也就起夜一两次。所以,我认定她今早出去时说黄县丞在睡觉,一定是说谎。而今早王氏若无其事的其佛堂礼佛,寅时三刻却还传出黄县丞的声音。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必定不是王氏自己杀了黄县丞,而是串通别的男人谋害的黄县丞。而二人昨夜杀了黄县丞,二人一定很害怕,两个人一定昨晚一夜不曾安眠。这半桶之多的便溺之物,正是王氏和凶手一晚未睡而遗下的,不然定不会如此之多。”

    张知县问道:“那为什么你能断定这个男人就是吴清远呢?”

    钟宇笑了笑道:“因为他个高!”

    张知县不禁一怔。

    钟宇随即解释道:“学生在检查黄县丞刀口时,发现刀口是从上往下刺入胸口的,而且以刀口的情形判断,凶手是正手持刀刺入黄县丞胸口的,这就清楚的说明这个刺杀黄县丞的人个子一定很高。若是比黄县丞矮的人正手持刀刺入黄县丞胸口,刀口的情形应该是从下往上。因为黄县丞本身身材就高,而王氏身材并不甚高,所以这凶手必定不是王氏,只能是这个个子高的男人出手。而黄府之中个子比黄县丞高的人,似乎只有吴清远。”

    钟宇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且白莲教杀人后所画的白莲花,一般人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可那朵白莲花我问过乐典史,这朵白莲花却与前年一起白莲教杀人案中所画的白莲花并无二致,这就说明凶手是见过白莲花,不然不会画的如此想像。而吴清远恰恰是给黄县丞参赞公务的,若是见过这种样式的白莲花并不出奇。个子很高,能进王氏房间,能在黄县丞毫不防备下出刀,画得出那种样式的白莲花,符合条件的除了吴清远似乎没有别的人了!”

    吴清远听到钟宇的分析,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颓然的道:“想不到我自以为设计的天衣无缝,在钟公子眼中竟处处是破绽,唉,罢了!”

    王氏听完钟宇丝丝入扣的分析,也自知难以隐瞒了,不由的瘫坐到地上。

    二人心里防线已破,剩下的审问就很容易了,钟宇把审问权交还给了张知县。

    在张知县的审问下,案情很快水落石出。

    原来这黄县丞以前家境贫寒,王氏不嫌他家贫,委身下嫁于他,又请父亲资助他的学业。在黄县丞落魄之时,对他不离不弃,伴他寒窗苦读……没想到黄县丞做官以后,对王氏却越来越疏远,自从娶了侍妾徐氏之后,更是很少去王氏房中……

    王氏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不由的寂寞难耐。自从吴清远来了以后,一来吴清远本与王氏就是亲戚,二来吴清远确实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王氏也算风韵犹存,又经常接济吴清远,一来二去二人勾搭成奸。本来黄县丞就对王氏不甚关心,这正好给了二人方便,二人便接着礼佛之机,经常在佛堂幽会。

    只是前几天,黄县丞突然发现了吴清源送给王氏的香囊,虽然没有立即怀疑到二人头上,可是却也起了疑心。吴清远和王氏怕黄县丞迟早会发现他们的奸情,便偷偷商议,最终下定决心杀死黄县丞,以便二人可以厮守在一起。并且黄县丞这些年倒也弄了不少银子,杀了黄县丞自是归王氏所有,这些银子足够二人一辈子花用。王氏还想到时把黄县丞的侍妾徐氏发卖,以解心头之恨。

    于是,昨晚王氏故意去将黄县丞叫到自己房中来,说商量衡王妃贺礼的事情,借机让吴清远把黄县丞杀了,事情的经过和钟宇推测的基本并无二致。

    钟宇听完张知县的审案,不由的唏嘘,这王氏怕是精明强干惯了,虽是伴着黄县丞寒窗苦读,可是怕是事事凌驾与黄县丞之上,才惹起的厌恶。从黄县丞喜欢并不姿色出众,却性格极度温婉的侍妾徐氏这件事情上就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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