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县丞之死

醉枕山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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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宇一行四人来到位于东阳城文华街的县丞黄余华宅第。

    本来是没有杨凡什么事情的,不过这他最近越来越佩服钟宇了,巴巴的跟来要看看钟宇如何查案。

    黄县丞的宅子颇为不小,是一座四进院落,院内假山池塘、树木盆景错落,布局也还雅致。这院子至少值四千两,钟宇暗暗的估计道。一个月俸只有六石的县丞,能置办起这么一个大宅子,可见黄县丞也不是什么太廉洁的官。

    四人穿过前院,来到黄县丞起居的内宅。

    张知县正在屋外来回遛达。

    四人忙向张知县行礼。

    张知县道:“文浩无需多礼,快来帮我看看黄县丞到底是不是被白莲教的人杀的?”

    张知县和四人来到黄县丞起居的内室。

    案发现场到保存的不错,看来张知县和乐典史看不出门道,倒是没敢轻易动现场。

    只见黄县丞穿着还算齐整,左胸一个血洞,坐倒在床边下,双目圆睁,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诧,身下有一大滩干涸的血迹。张县丞衣服上画着一朵白莲花,娇艳欲滴却又说不出的妖冶。

    乐典史在旁讲解说,说这朵白莲是白莲教唐宗的标志。相传白莲教唐宗每每出手杀人,都会在死者身上画上这么一朵娇艳欲滴的白莲花。

    白莲教是大明屡禁不绝的民间宗教组织。大明自太祖皇帝以降,历代皇帝都严厉打击镇压白莲教,可是白莲教却屡屡死灰复燃。

    白莲教唐宗,是流传于山东各地的白莲教教派,相传是永乐年间的唐赛儿开创。永乐年间,唐赛儿自称“佛母”下凡,曾率教众在益都县的卸石棚寨举事,声势浩大,一度攻克青州、诸城、安丘、莒州、胶州等城池,后来被文皇帝镇压,但“佛母”唐赛儿不知所踪。

    高婉家的先祖青州卫指挥使高凤,就是死于唐赛儿队伍手中,因此唐赛儿败亡后,高家对白莲教唐宗严厉打击,可是白莲教唐宗,依然在青州乃至山东民间开支散叶。

    乐典史讲解了白莲教唐宗的来历,又给钟宇简单讲了一下他们讯问的府内众人的结果。

    据乐典史讯问了解,黄县丞有一妻一妾,这间屋子是黄县丞的夫人王氏的起居之处,黄县丞并不时常来王夫人房间就寝,而大部分时候会在侍妾徐氏的房间内就寝。

    黄县丞一般每天都是寅时一刻至卯时一刻,这一个时辰之内起身。黄县丞内宅的丫鬟们都是整夜睡在主母房间的外间侧厢的,以备夜间主人传唤。而当值的丫鬟一般都会在寅时一刻起身,准备等主人起床后,随时传唤她们伺候起居。

    据丫鬟们讲,王氏有早起礼佛的习惯,今早王夫人寅时二刻出门,说黄县丞昨晚睡得晚些,有些乏,起的晚一些。

    据丫鬟们说黄县丞是寅时三刻起身的,因为那时黄县丞让丫鬟们去准备吃食和净面的温水。可是但丫鬟们准备好了以后,黄县丞却一直没有传唤她们进去伺候。丫鬟们一直等到卯时一刻,黄县丞仍旧没有让她们进去伺候,丫鬟们怕黄县丞耽误了上衙的时辰,便大着胆子进房喊黄县丞起身,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黄县丞已经被杀了。

    看来黄县丞应该是在寅时三刻到卯时一刻这半个时辰之内的时间被杀,如果时间段再准确点的话,应该是在这半个时辰之内且丫鬟们离开外间,去准备吃食的这短短的时间内被杀的!

    钟宇看了一下黄县丞的房间,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刺客一刀致命。

    刺客应该是在王氏和丫鬟们离开后,直驱黄县丞卧室,在黄县丞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正面当胸一刀将其刺死,还从容的画上一朵白莲花,才迅速逃之夭夭,这个……似乎只有是高手,武艺非常高的高手,才能办的到,或许真的只有白莲教中会妖法的妖人才能办的到。

    钟宇又看了看乐典史用白布托着递过来的凶器,一把很普通的匕首,又拿起仵作填写的尸格仔细看了看。

    据乐典史讲,白莲教余孽似乎确实有杀黄县丞的动机。

    原来黄县丞在益都县分管的就是侦缉白莲教余孽的差事。县丞是知县的副手,基本上知县该管的县丞都该管。当然自古以来,一把手最忌讳的就是二把手越权,所以除了很强势的县丞,能在与知县的博弈中,攫取部分权力外,大部分县丞为了避嫌,一般都会领份闲差。而黄县丞领的就是侦缉益都境内白莲教余孽的差事,而侦缉白莲教余孽的难度不小,这份差事一般也没什么作为,算是一份闲散差事。

    不过益都境内最近白莲教活动猖獗,去年还真让黄县丞破获了一个白莲教宗社,拿住十余个白莲教余孽,最后上报朝廷以后,全部斩首示众。所以,若是白莲教余孽深恨黄县丞,以致刺杀他,也不为过。

    现场显示似乎真的是白莲教余孽寻仇报复,刺杀了黄县丞!

    不过钟宇却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

    钟宇又在房内仔细搜索一番,希望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忽然钟宇注意到了床榻边的那扇屏风,这屏风正好阻隔了便盆与床榻,式样倒是精美。钟宇转过屏风,看到一个制作精美的便桶。钟宇见没什么异常,便欲回身,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上前两步掀开便桶盖看了一眼。

    高婉一直关注钟宇的神情,她发现钟宇在掀开马桶盖的一瞬间,有一丝恍然的神情闪过。

    钟宇转身对张知县道:“县尊大人,学生可不可以再讯问一下黄县丞府上的人?”

    “自然可以!”

    ……

    很快乐典史领着一众衙役,把黄府的上下人等都叫到了黄县丞起居的院内。

    黄府上下一共二十余人,除了黄县丞的夫人王氏和妾侍徐氏外,还有一个管家,一个账房,其余的都是丫鬟仆役。

    钟宇仔细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大都有些凄惶。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家的老爷没了,他们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只有那个账房先生,显的镇定自若。

    钟宇把黄府的人一个个叫进厅内盘问,张知县和乐典史坐在旁边仔细听着。

    前面的十几个钟宇都问的很粗略,大体就是问问昨晚在干什么,今早寅时三刻到卯时一刻干什么,可否有人证。

    等到王夫人的贴身丫头翠云进来,钟宇才开始问得仔细了起来。

    这翠云姑娘,虽然长得很普通,但一看便是精明的人,进来很乖巧的朝众人施了礼,钟宇微笑着点点示意。

    随即钟宇开口问道:“你家老爷平时待你如何?”

    翠云眼睛没眨一下,直接道:“老爷平时总是板着个脸,一向不与人亲近。”

    她回答的很巧妙,既没有说老爷对她好,也没有说对她不好,反而说一向不与人亲近,这就是说老爷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这就免除了自己的嫌疑。

    钟宇对这叫翠云的丫头,不由的高看了几分,随即带上笑容,道:“噢?难道你家老爷对你们夫人和徐姨娘也不亲近?”

    翠云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咀嚼钟宇话中的深意,随即道:“夫人且不说,不过自从徐姨娘被老爷娶进了门,老爷一向宠着她,倒是对她很是和善。

    钟宇看着翠云,追问道:“那夫人呢?”

    翠云刚刚进来的时候,知道钟宇要问话,不过这种问话比刚才张知县和乐典史问话的气氛松弛了很多,再加上钟宇的态度并不冷峻,也让她松了口气,可是钟宇的问题却很刁钻,让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在钟宇的逼视下,才幽幽说道:“老爷对夫人还算敬重。”

    敬重两个字,别有深意,钟宇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敬重时,这也意味着这夫妻已经生疏了。他莞尔一笑,对这叫翠云的丫头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不管如何,这个丫头很机灵,说话很得体,他朝这丫头眨眨眼睛温和的道:“好吧,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去把你们徐姨娘的贴身丫鬟叫来吧。”

    黄县丞侍妾徐氏的贴身丫头叫翠竹,长得姿色不凡,看着也有几分精明,以钟宇看来甚至要比徐氏还要漂亮上几分。

    钟宇不禁摇头,看来这徐氏不是一个聪明人啊。所谓娶妾娶色,黄县丞娶你就是图你漂亮,你在自己身边配上一个这么漂亮的丫鬟,还怎么衬出你的姿色。以钟宇看来,应该配个姿色平庸些,不那么精明的才稳妥些。黄县丞每次到徐氏那,都见到这么一个漂亮又精明的丫鬟,早晚得出事。相比之下,王夫人就聪明多了,身边配一个相貌普通,却又精明乖巧,知道分寸的丫鬟,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

    钟宇开口的问翠竹道:“我听说你家老爷很是钟爱徐姨娘,为何昨天夜里,却要宿在夫人房里。”

    翠竹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回答道:“原本是要住在我家姨娘房中的,可是夫人那边却叫了翠云来叫,说要跟老爷商量一下给衡王妃娘娘送贺礼的事情……”

    钟宇温和的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紧张。平时夫人都是寅时去佛堂的吗?”

    翠竹不敢隐瞒,道:“是的,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去,今儿清早的时候也是如此。都是先念了佛,再去用早饭。”

    钟宇又问道:“你们府里还有别人喜欢礼佛吗?”

    翠竹想了想道:“帐房的吴先生,据说是夫人的远方亲戚,平时夫人在府里待他很不错,这杨先生也好佛的,所以有时会在佛堂一起参佛。”

    钟宇道:“噢?你家老爷不爱佛事吗?”

    翠竹摇头,道:“老爷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诗书,常说天下只有圣人,没有仙佛,对参佛这件事并不热衷,不过夫人参佛,他倒是从不反对。”

    钟宇心里想,反对才怪,这夫人王氏正是因为失了宠爱,才心灰意懒去寻常其他寄托,这黄县丞去反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钟宇问:“帐房的吴先生是什么人?”

    说到吴先生,翠竹眼眸一亮,显然对这吴先生的观感极好,称赞道:“吴先生温文尔雅,据说还是秀才出身,在这府里从不端架子,对谁都好,有时候也会去衙门里给老爷参赞一下公务,老爷平时也敬重他。”

    钟宇颌首点头,道:“翠竹,你方才答的很好,你下去吧,叫吴先生进来吧。”

    ……

    不一会帐房吴清远进来了,不得不说这位吴先生的确实仪表不凡,风度翩翩,进得屋内也很是镇定从容,很潇洒的同屋内众人见了礼。

    钟宇微微一笑,问道:“吴先生有秀才功名?”

    吴先生拱手道:“在下不才,弘治十年山东院试第三名秀才!”

    “吴先生既然有功名,还是院试第三名的秀才,为何屈居在黄县丞府上做一名账房?”

    “在下惭愧,弘治十一年,弘治十四年两次乡试不中,一时生计无着,在下和黄夫人是远房亲戚,便投身黄县丞府上做了一名账房先生。黄县丞待在下甚诚,在下不觉得屈居。再说我这账房先生也只是暂时的,今年的秋闱吴某还是要参加的!”

    “这么说,吴先生和黄夫人的关系很好了?”

    吴清远听到钟宇问他跟黄夫人的关系好不好,脸上不禁闪过意思惶恐,紧接面上闪过一丝恼怒,不过很快恢复了从容,答道:“在下和黄夫人是亲戚,自然关系也是极好的!”

    钟宇一直仔细观察着吴清远的表情,吴清远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惶恐,虽然一闪即逝,却被钟宇捕捉到了。钟宇沉吟片刻,直接问道:“今日寅时三刻刻到卯时一刻这段时间,吴先生在做什么?”

    这一句问话,很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这句话,在张知县和乐典史看来,显然是钟宇怀疑觉得这个吴先生很有嫌疑。

    张知县听了,不禁暗暗皱眉,不管怎么说,吴清远好歹也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如此开门见山,实在让人觉得尴尬。

    吴清远倒是恢复了刚进来时的从容,如果不是刚才他那一丝一闪而逝的惶恐,钟宇看得真切,很可能会怀疑自己眼花了。只见吴清远好整以暇,一副不恼不怒的样子,道:“当时学生正在睡觉。”

    “可有人证明吗?”钟宇继续追问。

    杨清倒是笑了,道:“证明?只怕是没有,我住在后厢那边,靠近佛堂,那儿很清静,平常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钟宇皱起了眉,慢悠悠地道:“那么……夫人发现郑县令尸体时,吴先生在哪里?”

    吴清远从容的道:“当时我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便起了床,跑去了东翁的卧房,便看到了东翁……”吴清远的脸色开始变得多了几分沮丧,很是哀痛地道:“东翁待在下恩重如山,只是想不到竟是被白莲教的那些余孽给……”

    “白莲教余孽?”钟宇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冽,道:“吴先生怎么知道黄县丞就是被白莲教余孽所杀?”

    吴清远愕然了一下,随即哂然笑道:“去年破获白莲教一个宗社结党意图不轨那桩案子,东翁就跟在下提起过。东翁还说过那次没有一网打尽,那时深以为恨。今天在下见到东翁身上那朵白莲花,忽地想起了东翁所言之事,所以推断很有可能是那次逃掉的白莲教余孽所为”,吴清远说着,有些哽咽。

    张知县见吴清远悲痛的样子,心知吴清远谈及黄县丞,心有感触,已经口不能言了。连忙打了个圆场,对吴清远道:“张某和黄县丞同衙为官多年,吴先生放心,杀死黄县丞的凶手迟早会查出来的。吴先生也要节哀,方才钟公子也是破案心切,有些话重了些,吴先生不要在意!”

    吴清远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吁了口气,道:“是,学生明白。”

    张知县见钟宇没有问出什么,便道:“好吧,吴先生可以走了。”

    吴清远作一深揖,说道:“那县尊大人,学生就先告辞了。”说罢旋身要出去,刚走几步,钟宇在他身后突然道:“吴先生,本官不瞒你,杀死你家东翁的根本不是什么白莲教余孽,凶手是这府里的人。”

    吴清远不禁身子一震,随即很快恢复了从容,回眸看了钟宇一眼,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钟公子尽快查出元凶,以慰东翁在天之灵,在下感激不禁。”

    说罢,吴清远施施然去了。

    最后钟宇有很客气的询问了黄县丞的夫人王氏和侍妾徐氏几句。

    黄夫人三十多岁,一副风韵犹存的少妇模样,眸子中透着精干。徐氏则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姿色不算太出众,可是性子很是温婉。看来黄县丞必是喜欢徐氏这温婉的性子,并不是为她姿色,由此推想,黄夫人的性子怕是有些霸道。

    钟宇很客气的问过了几句话后,突然猛地对黄夫人问道:“黄夫人跟吴先生的关系很好吧?”

    本来一直很客气的问她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黄夫人不由的一愣,随即闪过一丝慌乱。显然她虽然很精明,但毕竟是女人,心里素质比吴清远还是差一些,钟宇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些细节。黄夫人装作随意的道:”我们是亲戚,自然关系亲近些?“

    钟宇微笑道:”哦,是这样啊,在下冒昧了,夫人恕罪!”

    钟宇示意自己问完,张知县和乐典史很客气的送二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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