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招聘

蔚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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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兄妹从京城考察回到乌龙村,已经是一个月又十天后。

    他们停停歇歇动作有些慢,但留在村子里的许大许二,却实效率奇快,待他们回到村子,私塾的校舍已经差不多建好。

    许三拿着自己写的那六个鬼画桃符,递给大哥:“我考察清楚了,皇家书院的课程是教六艺。”然后指着那六个天书,“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

    许大虽然不认得字,更不认得自家三弟的字,但他说什么还是听了明白,难怪当初那赵小王爷年纪小小,却气度不凡,原来皇家书院讲究的是培养综合型人才。

    他们乌龙村私塾那就照着来。

    私塾的核心是什么?当然是教书先生。

    知道私塾该教什么内容之后,许家三兄弟就着手去寻找精通六艺的人才。

    而这偏远郡县,土匪恶霸不少,精通六艺的人才,却是少得可怜。

    礼与书相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学问,这两艺是六艺之中的关键,也是涅生日后科考的关键。许大打定主意要聘请全县最有学问的人。

    许三带着大哥交给的任务,找到衙门里一个外号叫做包打听的小衙役,据说这厮连哪家汉子□□不行,哪家婆娘偷了人都一清二楚。

    小衙役一听要找县里最有学问的人,嘿嘿一笑,摊开手掌伸出手:“这事你就算是问到人了。”

    许三了然地在他手上放了锭银子:“说吧!”

    小衙役神秘秘往外头一指:“东巷里头的王敬才肯定是咱们县最有学问的人。二十年前中过探花,惊才绝艳冠盖京华,要不是因为不会阿谀奉承,也不至于被贬黜到咱们这穷乡僻壤。”

    许三一听探花二字,心道不得了,原来这偏远郡县还藏着这等人物,赶紧拉着香香和涅生去东巷找人。

    而许香这时脑子里却在打转,觉得小衙役说的这人似乎在哪里听过。

    二十年前惊才绝艳探花郎,而二十年前她年方十五,还未离开京城去边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热闹事,也都算熟悉,尤其是三年一次的金榜题名。

    她想了想自己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儿,难不成这王敬才竟是当年的王探花王儒。

    当年的王儒确实是惊才绝艳冠盖京华,只因出身不如状元榜眼显贵,才屈居一甲第三名。

    那王儒中探花时不过二十出头,她见过那探花郎几回,不仅才华横溢,长得也是俊俏儒雅,气度更是不凡。据说在当年京城十大公子中,排名第五。

    当时京城民间还有人给他做过诗:“王家公子俏探花,惊才绝艳冠京华。”

    也就是同一年,鞑子来犯,她远赴北疆驻守边塞,和父王的十年之约开始。没几年她就听闻翰林学士王儒屡屡纳柬表示对慕狗结党营私不满,遭到慕狗排挤,被罢黜流放,原来竟是流落在了这边。

    待到许三领着两个小家伙,找到东巷王家,却见那屋子破破烂烂,还才到门口,就从那半掩着的门内,闻到一股带着酒气的恶臭。

    许三捂住鼻子,让香香和涅生站得远一点,敲了敲门:“请问王敬才王探花在么?”

    不一会儿,那门扉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爬出来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衣服又脏又臭,手中还拿着一个破酒坛子,一边对着嘴巴灌酒,一边含含糊糊道:“什……什么王探花?你们找错人了!”

    许三皱了皱眉:“大伯,那请问王敬才王探花住在哪里?”

    “不知道!”说罢,又爬了回去,将门关上。

    许三愣了愣,摸着脑袋,还以为真的找错了人,正要转身领着两个小的离开。旁边来了一个胖大婶儿,没好气的踹了两脚门:“王儒,你在我家铺子里订的两斤猪头肉给你送来了!”

    那门又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将胖大婶手中的猪头肉接过来。

    胖大婶嫌弃地挥挥手,也没理会旁边一大两小三人,只捂着鼻子道:“这个王儒迟早要喝死!还王探花呢!我呸!”

    许三咦了一声,走上前问:“大婶儿,你说那屋子里的人是王敬才探花?”

    胖大婶怒目而道:“你叫谁大婶儿呢?没见人家还是大姑娘!”

    许三扶额:“大妹子,里面的人是王探花?”

    胖大婶挥挥手:“不知道,反正听人说是什么二十年前的探花,我就知道他是个酒鬼。”

    许三笑嘻嘻道谢,待大婶儿离开,自己又上前敲门。

    这回那门被大大打开,站在里面醉醺醺的酒鬼不耐烦道:“作甚?”

    许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蓬头垢面,满身酒气,可能几十天没洗过澡的男人,不太确定道:“大叔,您就是王敬才王探花?”

    许香也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这门内的人。

    说好的王家公子俏探花呢?

    说好的惊才绝艳冠京华呢?

    想当年,她少女怀春,第一次见到翩翩探花郎王儒时,心脏还小鹿乱撞了一会儿。

    但旋即一想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她自己都已经死了再活一世,这王儒被贬黜发配,过得不如意,变成这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岁月这把刀,忒狠了点,比大哥打出来的大刀还厉害。

    王儒打了一个香飘十里的酒嗝,将许三和他身后的两个小鬼,差点熏出几丈远,哈哈大笑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探花之名于我来说,不过是浮名。”

    许三对他的话听得半懂不懂,但正是因为这半懂不懂,而确定面前的人必然就是有学问的王探花。

    他面上一喜,也不管王儒那一身馊酒味,凑上前说明来意:“王先生,我们乌龙村正在兴办私塾,想聘请有学问的人当先生,我打听了一下,全县最有学问的人就是您。”说着,他习惯性地掏出一锭银子,就往王儒手中塞,“您放心,月钱不是问题。”

    王儒看着手中的银子,大为火光,将那银子直接朝许三脑门一砸:“荒唐,鄙人岂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说完就要将门关上。

    许三脑袋被砸得晕了片刻,不过还是眼明手快,伸手抵住门,继续道:“王先生误会了,我们乌龙村是诚心聘请您当先生。”

    涅生曾经看到过这位王探花的文章,确实是惊才绝艳,若是能请到他当先生,自己在学问上的长进,必然是事半功倍,少走许多弯路。

    他思忖了片刻,走上前,笑容可掬道:“三哥,咱们乌龙村山泉酿造的清风醉,县令大人上回念念不忘,还让您送他几坛,您今儿是不是忘了?”

    他倒不是说假,村长四叔公是酿酒好手,酿造的清风醉十里八乡一坛难求,就是产量不高,每年就能酿个几十坛。

    许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皱眉没好气道:“他还想要呢?四叔公那里统共就十几坛了。”

    王儒一听到清风醉,浑浊的双眼一亮,清了清嗓子道:“要是你们每个月给我一坛清风醉,我可以考虑去你们村子做先生。”

    小涅生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许三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握着他的手道:“那就有劳王先生了。”

    王儒想了想,又道:“两坛。”

    许三点点头:“没问题。”

    大不了把他的分量匀出来,不就是两坛子酒么?反正他自己也喝不出个好坏。

    这厢许三搞定王敬才,那厢正在寻找教授音律老师的许大却遇到了点麻烦。

    县里懂音律的人不多,可找出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许大打定了主意,既然办了私塾,就要涅生香香还有村子里的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自然就要找到县里音律最好的人去做老师。

    问来问去,县里的人几乎异口同声,说最好的人就是小桃红,一把琴弹得出神入化。

    小桃红是谁?就是春光楼的头牌。

    许大是个十分古板的乡野汉子,二十四五岁了还是个在室男,虽然村子里许多男子进城喝花酒是时有的事,但他却最见不得这种事,自是对青楼和里面的人排斥至极。

    此时,黑脸许大哥站在春光楼门前,望着那几个不认识的大字,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上前。此时刚刚暮色,降临,春光楼才打开门迎客。

    许大便成了他们的第一个客人。

    许大没上过青楼,老鸨自然不认得眼前这黑脸汉子,就是如今县中首富许氏兵器的大当家。不过只要有生意,她那招牌式迎客方式还是习惯性用上,拉着许大道:“这位公子,您是一个人来呢?”

    许大木着脸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问:“小桃红呢?”

    老鸨笑着哎哟喂了一声:“小哥真是有品位呢!小桃红可是我们春光楼的头牌……”

    她还没说下去,许大已经冷冷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吓人的面瘫脸,老鸨被她一瞪,后面的话都忘了说,又见那么大一锭银子,赶紧笑着道:“好好好,公子我带您上楼,小桃红姑娘马上就到。”

    这老鸨还不知道,这人不是来喝花酒找姑娘的,而是来挖她墙角的。

    老鸨将许大带进楼上的雅房,殷勤地倒水沏茶,笑靥盈盈道:”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小桃红姑娘来伺候您。”

    老鸨走走出雅房,将房门轻掩,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足十两,里头那黑脸汉子,还真是只大肥羊。

    老鸨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这县城不大,有钱的人就那几家,她虽未见过许大,但思来想去,貌丑人憨,出手大方,估计也就只有许氏兵器的那位大当家。

    她找到小桃红,千叮嘱万嘱咐,让她务必将今晚这客人伺候好。

    小桃红原名程锦瑟,本是官家女,几年前父亲在朝中得罪人遭满门抄斩,她是家中幼女,父母极力保护,总算捡得一条命,但周周转转堕入风尘。

    见过太多生死,便知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于是苦练才艺,长袖善舞,加之模样漂亮,终于在这边远小城的青楼里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身份卑微,但总该是活了下来。

    老鸨说有大肥羊,她自是上道地让她放心,自己定然伺候好。

    她来到雅房门外,轻轻推门而入,绫罗随风飘动,腰肢扭动,款款而行,如步步生莲。

    小桃红在青楼多年,虽然卖艺不卖身,但一套媚功,学得精湛无比,没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但她一推门而入,许大看着像是水蛇一般的女子,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那眉头皱得更深。

    小桃红轻轻笑了笑,微微撩起纱裙,一截大白腿若隐若现,许大目光落在上面,两道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

    小桃红察人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但或许是许大脸太黑,那表情看得实在不明显,所以她忽视了他脸上的排斥,继续使用她勾人的本事。

    “公子,奴家给您沏茶!”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芊芊柔荑轻轻搭在许大肩上。

    哪知许大黑着脸将她的手拍开,冷声道:“姑娘请自重!”

    小桃红噗嗤笑出来,来了青楼,让青楼女自重,这人也真是有趣。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又继续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奴家给您弹!”

    许大一个古板在室男,对这样的挑逗十分恼火,语气更不好:“随便,快点弹。”

    他只是想检查一下,这小桃红是不是名不虚传。若真琴艺真是了得,他就给她赎身,带她回乌龙村当琴艺老师。若是一般般,他就立刻走人。

    若不是为了孩子们的教育,就冲着这脂粉香气和轻浮劲儿,他才不愿多跟这种女子待在一处。

    小桃红在对面小几坐好,十指丹蔻轻轻一拨,一串美妙琴音立刻倾泻而出。

    许大是个粗人,对音律不懂,但耳朵再糙,也听得出什么是好听什么是难听。

    一曲弹罢,他大手一挥,干脆直接道:“我给你赎身,你跟我走!”

    小桃红怔了一怔,她如今双十年华,虽然还勉强算是春光楼头牌,但年岁真的有些大了,早烦透了风尘中的虚与委蛇,而且再过两年,当她风头一过,再想继续卖艺不卖身只怕就不可能。

    本想自己为自己赎身,但老鸨心黑,卖身契上是天价,她攒了这些年也未曾攒够银两,便指望着有人能将她赎,当个小妾也比在青楼里最后落得个玉臂千人枕好得多。

    盼了几年,倒是有几位公子想替她赎身,但一听老鸨的要价,就望而止步,只继续花点小钱来青楼点她。

    现下听到这黑脸男子这般说,先是不可置信般怔了怔,顿时喜极而泣,起身跑到许大身前,抱住他的脖颈扑在他怀中:“公子,您是说真的吗?奴家……奴家真是太高兴了!您放心,只要您愿意赎我,我当牛做马也愿意。”

    她一身脂粉味,软软的身子贴在许大身上,若是换做别的男人,只怕早就酥掉,但许大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顶厌恶脂粉味,也顶厌恶轻浮的女子。

    于是他十分不怜香惜玉地嫌恶将她一把推开。

    许大是什么劲儿,轻轻一推,弱柳扶风的小桃红就跌在了地上。这回她彻底看清了许大的表情。

    十分分明的嫌弃和厌恶。

    小桃红怔了一怔,还以为这人是因为看上自己才提出赎身,怎么看样子不仅不喜欢,而且是十分不喜欢。

    她思忖片刻,咬咬牙,抱着许大的腿:“公子不是说要替奴家赎身么?怎么又这般对奴家?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大实在受不住她身上的味道,掩住鼻怒道:“你一身臭气,赶紧离我三尺远,我们再说赎身的事。”

    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带着点魅惑,凡是她伺候的男子,没哪个不夸赞这香气的。

    这人竟然说她臭,小桃红从来没有受过此等羞辱。但是听到赎身二字,又只能压下心头不快。

    许大见她挪开,才慢慢放下掩鼻的手,开口道:“我是乌龙村许氏兵器的许大,我们村子正在兴办私塾,需要一个教授音律的先生,听闻姑娘琴艺绝佳,所以想聘请你在私塾教授孩子们琴艺。”

    小桃红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所以公子替我赎身,不是为了纳妾,而是要我当私塾先生?”

    许大皱了皱眉:“当然,虽然我二十多岁还未娶妻,但也不会娶你这种轻浮的青楼女。更不会纳妾。”

    这话听着伤人,可小桃红却吃吃笑起来,老天真是开了眼,不仅有人替他赎身,而且还不是为了她的身子。

    这人就是自己的大恩人,连带着看那张黑脸,都觉得俊朗至极。不过这回她学会了识趣,自主地退了几尺远,行了礼娇媚道:“奴家多谢恩公。”

    许大淡淡点头。

    小桃红还是不放心,试探道:“公子,替我赎身要两百辆银子,您真的想好了?”

    许大不甚在意道:“想好了,你将老鸨叫来,收拾好家当,今晚就跟我回乌龙村。”

    老鸨其实十分不愿意放小桃红走,更加不愿意让许大二百两银子赎走,毕竟许氏兵器富甲一方,二百两委实只是九牛一毛。但卖身契白纸黑字手指印写得分明,只得收下二百两银子,放走了正在走下坡路的头牌小桃红。

    坐上马车,小桃红还是有点不可置信,看着对面黑脸许大,思忖了片刻,抬脚在他腿上蹭了蹭,娇声道:“许大哥,你替我赎身,我就是你的人,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大面无表情地将她的脚抓起,放回原处:“好好教孩子们琴艺。”

    小桃红媚功向来屡试不爽,到了许大这里没半点作用,她不信邪,干脆挪到他身边,一把将她的大手,抓起放在自己胸口:“许大哥,我真的很感激你,不信你摸摸看,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手下软绵绵的触感,并没有让许大产生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淡淡收回手:“马车颠簸,你要是心跳不快,才是问题。”

    这真是半点风情不解,小桃红试探完毕,倒是真的放心了。就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点莫名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