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皇家的大坑

仲吕丁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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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元德不知从哪抽出佩剑冲上去,眼看着要破门而入,右手却突然一紧,似被细线缠住手腕。

    沈淇修右手指间金线勒紧,将邹元德拉回来:“冲撞储君,可是大罪。”

    公输策站在台阶下问:“师兄到底在急什么?若那真是张废后,太子也是她亲儿子。”

    邹元德勉强镇静下来:“恶鬼被施了镇命符可是六亲不认。”说着踹开大门,换只手挥剑朝那白影身上砍去。

    “拦住他。”沈淇修说。

    赫兰千河闪到邹元德面前,用肩膀接住了对方的胳膊肘,疼得往下一蹲:“我靠!走位失误……”

    沈淇修的金丝几乎是同时飞来,将白影一圈圈缠绕捆紧。

    “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来了,赫兰千河有些激动,毕竟他还没亲眼见过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捂着肩膀站直,远远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抹明黄色走近。

    皇帝大约四十出头,须发皆黑,高个长面,气度不怒自威。

    邹元德心里叫苦,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就这么废了,给沈淇修捡了便宜。七月份听说宫里闹鬼,邹元德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当时公输策正好在宫里为皇帝炼丹。在皇家钦定的仙门眼皮子底下闹鬼,巴掌来得太迅猛,想必许多人的脸都是肿的。

    邹元德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从兖州赶往京城,岂知那游魂不乏手段,竟能一次次从他手底下逃得无影无踪。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太子那里也渐渐瞒不下去,连清虚派都被找了过来,这让北方第一派的脸往哪儿搁?他原先看清虚派沈淇修平日里也是无名之辈,哪知道对方一来就布下了当年围剿燕子寒用的浮刃金丝阵,带来的徒弟更是身法诡异动作奇快。皇家的大坑

    更让他崩溃的是,那位作祟的,竟然是十二年前,在冷宫上吊自杀的张废后!

    在沈淇修认出张废后的瞬间,邹元德明白眼前如果不能当场将其斩杀,后患无穷。张后被废,但张氏一族在朝堂的力量不容小觑,特别是废后幼弟、吏部尚书张礼文;而各大门派里或多或少都有张家人的影子,尤其是以风雷术威震一方的宣明派。

    若只是收服,沈淇修必定会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自己,届时是消灭还是封印,都得罪一大群人;因为皇帝与太子,“张废后”三字在宫中几成禁词,哪怕为了陛下颜面,也必须立下杀手。

    果不其然,眼前的沈淇修用封妖瓶收了张废后之后,捡起地上的绿色符纸,连同白瓶一块交给公输策;转身收回绕着柱子包围寝宫的金线,带着徒弟立在一旁。

    侍卫披甲携刀而入,分开两列,皇上从中间走上来,盯着行礼时难掩懊恼邹元德,嗓音低沉:“围起来。”

    两列人快速将邹元德包围起来,锵地一声,刀刃齐齐出鞘;公输策几步迈至皇帝身侧:“师兄,你我一贯不和,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构陷于我,将太子殿下推入险境。”

    赫兰千河当场就懵了;邹元德跟他差不多:“公输师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公输策:“我曾到清虚派游学数年,跟万松阁阁主讨教过镇命符法,却学艺不精,只留了几张符纸。不想几个月前,有人告知于我,说符纸少了两张,”他拿起沈淇修交给他的绿色符纸,“此为其一,第二张恐怕还得在师兄住处方能寻到。”

    “师叔,找到了,在经文里夹着的。”一名天一派弟子从门外跑来,“我们十几个师兄弟翻了大半夜才找到。”

    “游弘瑛!你——”

    那弟子没敢看师父的脸色,飞一般地闪到一边。用的还是邹元德平日教他的步法。

    公输策:“证物齐全,师兄你可有话要说?”

    邹元德看着对方几十年如一日的冷脸,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落入圈套了,赶紧冲着皇帝跪下:“陛下声明,臣绝不敢做此等卑鄙之事。”

    原来修仙的也怕姓赵的啊。赫兰千河想。

    “……怎么了?”

    众人齐回头,太子赵璟扶着门框,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父皇?!”他跨出门槛跪下,“您怎么来了?还有这么多侍卫……邹真人?这是怎么了?”

    公输策:“鄙派疏于监察,竟出了此等败坏门风之事,”他向皇帝赵剡郑重道,“陛下,请让臣将此人带回天一派水牢关押,还望陛下宽恕臣等。”

    赵剡:“兖州路遥,暂将其投入天牢。”

    公输策的表情刹那间僵硬;沈淇修眉头微蹙;赫兰千河茫然四顾。

    游弘瑛跳出来:“这不合规矩!”

    赵剡:“国有国法,王侯不免。邹元德既受封,当按朝廷规章查办。贵派当中定有此人同伙,还劳烦左护法自行清理门户。”

    “师叔……”游弘瑛拉着公输策,他只知道今晚会将右护法一派一网打尽,但将修道者关进凡人的大牢,简直前所未闻!

    公输策:“……遵旨。”

    赫兰千河躲在沈淇修身后看着一系列变故,他很后悔平常老看些西方玄幻小说,对东方仙侠系列不熟悉,眼下这种情况就好比孙悟空大闹中南海,天庭抓人时一群警卫队跳出来说不用了我们会以背叛国家罪将其定刑,完全无法下手。不过皇帝居然还敢站在这里,他哪来的自信觉得一定能困住邹元德啊?赫兰千河摸了摸前襟里的锦囊,庆幸自己用几张图纸和火药配方跟连钰秋换回了防身武器。

    跪在地上的邹元德缓缓站起身:“够了!”

    有护卫大吼:“跪下!”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凡人也敢对本护法指手画脚,”他扯下往日里恭谦深慎的面具,“刀剑矢羽也想伤我分毫,真是可笑至极!”邹元德脚底狂风大作,灵力爆裂出一道圆形震荡波,将四周的护卫弹飞;公输策一手凝成护盾,挡在赵剡面前:“沈真人!”

    沈淇修推了赫兰千河一把:“保护太子。”

    “哦哦。”赫兰千河闪到赵璟身前,少年太子呆呆地看着平日里最为和气最受尊敬的道者手握长剑,用着自己平日里幻想过无数次的绚丽法式,在卫兵身边游走的同时带起一片又一片的血雾。

    沈淇修没有直接对邹元德动手,只是不断地用冰刃替他人格挡落下的剑刃;公输策的境况就不太好,既不能全心对付身前杀得眼红的师兄,又不能专心保护身后帝冠龙袍的皇帝。

    雪地上铺上了一层暗红色。

    天一派其余弟子齐齐出现在四面八方的房顶上,防止右护法御剑逃跑。

    邹元德提剑微微喘息,望着周围一张张居高临下的熟悉面孔,突然他下定决心一般,用剑刃割开右手手心,以流血的手握剑,鲜红色顺着剑柄流向剑刃,剑身隐隐发出深赤色的光芒。

    金线从身后飞至,围绕邹元德浮动,他如果还敢往皇帝的方向冲,沈淇修只需动动指头,就会有几十道锋利无比的金色丝刃切开他的筋肉。

    邹元德冷笑,转身横剑对沈淇修砍去;对方自然是往边上闪开,让他身后台阶之上的赫兰千河与赵璟完全暴露在邹元德的视线之中。

    他不顾金丝撕裂衣衫、挤进皮肉,血雾从右肩、左臂、脚踝散开,手中的长剑却越来越亮。

    以血铸刃,这一剑,他势必要取走赵璟的命;他微微扭头,看见沈淇修并未赶上。

    待他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赫兰千河一把推开赵璟,从怀里掏出一柄长形器具,黑色的洞口对着自己。

    沈淇修手中的封妖瓶木塞弹开,张废后的残魂夹着雪花,向着邹元德的后背飞扑过去,将对方的后背抓出五道血痕;后者无心相顾,咬牙直奔着太子而去。

    正是这一瞬,赫兰千河犹豫了,将枪口从邹元德的额头移到腹部,闭眼,点火。

    院子里爆发出青光,踩着瓦片的天一派弟子们好几个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来。

    青光散去,不少人还在摸索其他人的大腿试图站起来,几根金丝慢了半拍,将邹元德捆紧;邹元德浑身上下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青蓝色的电光,两眼一翻仰面躺倒,衣服被烧成黑炭。

    早有防备捂好眼睛的赫兰千河扶起倒在一边的赵璟问:“没事吧?”

    太子殿下拒绝了他的帮助,自己扶着门框站起来:“没事,父皇怎么样?”

    赵剡前边有公输策护驾,现在正调遣剩余护卫。院子里一片狼藉,残肢断臂与融化的雪水被风一吹,又重新封冻起来。赵璟被送到另一处歇息,两列着藏青色衣衫的宫奴无声地从角门跑进来,手里拿着担架水桶扫帚簸箕等物件,分头将院子清理得与往常一样干净。

    只是……赵璟由宫奴送到别院前,扭头望见刚刚冲破禁制,不顾一切想要阻拦邹元德的那道白影,跪坐在地,长发垂下,沈淇修捏着封妖瓶站在她身后。

    白色的雪片自高天之上纷纷扬扬而下。

    人影渐渐变淡,两名护卫提刀靠近,被沈淇修拦下。失去了镇命符的白影三魂不全,即便回归天地,也无法转生。

    她注意到赵璟的目光,扭过脸抓紧沈淇修的衣角,声音散失于风雪之中:“别告诉他。”

    “殿下,快走吧。”身边黄门催促。

    她的身体变得透明。

    “好。”沈淇修说。

    一阵风过,空出的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薄雪。

    京城东南,齐府齐诤之房内,梁学谦接过家仆送来的热汤,急切道:“齐大人,乐扬成今次言之凿凿,恐怕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即便这次陛下未有着令大理寺调查,恐怕下次吏部岁考,下官就会被调至外地。”

    对面,工部尚书齐谌之道:“梁大人,徐州贡品的账目从来都是鸿胪寺一份,户部一份,这次的珍珠是预备太子大婚专门进献上来的。乐扬成急着讨好张家,专跟我们作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乐扬成不过将将当上少卿,鸿胪寺卿都不曾发话,他居然敢跳出来,我实在没想到,”梁学谦惭愧道,“还望两位大人能看在齐老大人的份上,趁着五日后上朝前,跟鸿胪寺卿李晋莘通融一番。”

    朝廷早朝五日一次,其余时间皆由各部分别向皇帝呈报公事。

    齐诤之背着手望着堂上的松鹤延年图,道:“我与李晋莘固然有往来,只是此人向来明哲保身,恐怕不会趟这浑水。”

    梁学谦急了:“齐大人,若是这批珍珠的下落真的被乐扬成查出来了,扯出过去的旧账,事情就闹大了!”

    皇家贡品由鸿胪寺统一收取,再交由户部清点。李晋莘报上来三斛,他自己截留了一斛,齐诤之、齐谌之皆参与当中,加上过去齐家从户部捞了不少油水,此时的三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齐诤之转身:“梁大人——我是说找李晋莘‘说情’,那肯定说不通,但如果他跟我们一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梁学谦:“大人什么意思?”

    齐谌之:“兄长所言有理,我记得前些年东海上贡珍珠,少说有都五斛,自打那李晋莘当上鸿胪寺卿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更是只有三斛,想必鸿胪寺上下也不干净。”

    齐诤之:“乐扬成既没有当堂将证物呈上,想必是受人阻挠,鸿胪寺内除李晋莘不会有第二人。李晋莘出身乡间,却已有六房小妾,若非鸿胪寺少涉政事,此人早就该丢官问罪。”

    梁学谦算计一番,若是东海送上五斛珍珠,自己留了一斛,报上去两斛,那他鸿胪寺自己就贪了两斛。他梁学谦不过贪了三分之一,李晋莘竟敢私吞五分之二,比自己还狠!

    齐诤之:“所以,我们不需要去求李晋莘,他自己就会把这事压下来。”

    梁学谦不放心:“可万一李晋莘一问三不知,干脆把事推给下边呢?”

    “那就让他没法子推,”齐谌之说,“鸿胪寺又不是没有我们的人,我记得父亲有个学生从国子监出来就分到鸿胪寺,去年岁考过后若无过错也该升到鸿胪寺丞了,叫什么名字来着?中秋还来过府上……”

    “蒋林翀。”齐诤之说,“我已经找过他了,明日就会将过去三年的账目抄来,到时候拿着与李晋莘对峙,他即便不想也必须管管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