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碧落浅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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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起社会新闻闹得挺大,开庭审理傅尧杀人案的那天,各家媒体争相在检察院门口守候。

    身为办案多年的老手,陆承经手过的案子数不胜数,丧心病狂的凶手见识得多了,傅尧这种,在他眼里,算是中规中矩的。

    仇富与看热闹,但凡有人的地方,这两点永远是关键词。

    陆承早就预料到了,媒体会一边倒地抨击傅尧。

    短短数天,各家媒体齐出动,不由分说就将傅尧各种黑历史都扒拉了出来,就连人家上月打过几次驾,开车超速过几次都报道得绘声绘色,现在傅尧杀了人,更是将他疯魔化成了毫无人性的变态狂魔,所用言辞,都是恨不能越过法律啃食其血肉般的激烈。

    审判当日,苏茶遵守承诺,上法庭出面作证。

    傅尧那方的说辞依旧不变:杀人是真,但只是合法自卫。

    律师的唇枪舌战激烈。

    法庭证人席上,苏茶说完了该说的话,终于鼓起勇气看了傅尧一眼,恰逢傅尧也在看她。

    确切地说,傅尧一直都没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

    在她出现之前,都是律师在替他发言,而傅尧始终都处在沉默状态,直到苏茶一站上证人席,傅尧开口了,话是对着法官和陪审团说的:“你们别怪小茶,她只是病了,所以开始说胡话,你们全都不要怪她,我就不会怪她的……”

    说完,他还在对着苏茶笑,眼中幽光烁烁,完全像个正常人。

    苏茶一下子脸色苍白。

    她觉得肚子隐隐泛疼,双手死死揪在一起,轻按着肚子。

    陆承坐在听审团,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审判,法律面前,哪怕傅家在c市区真能只手遮天,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傅尧想抵赖也不成,哪料,傅尧只开口说了那一句话,苏茶的情绪就变得异常激动起来,说辞也开始颠三倒四,不断重复结巴。

    “承哥,苏小姐有些不对劲。”陆程身边的警员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陆承目光定在苏茶身上,眉头越皱越紧:这何止是不对劲,此刻的苏茶,已经完全不具备一个正常人的理性思维了,只是反复僵硬地指控傅尧谋杀,可语言却又断续破碎,毫无连贯性可言,更别提可信度。

    直到最后,傅尧的律师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转而向法官出示了一份证明。

    一份关于苏茶精神鉴定的证明。

    证明上面,是以苏茶的主治医师为首的数名精神科专家的权威签字认定:苏茶有着深度妄想症。

    她提供的证词,可信度值得推敲。

    宣读完证明之后,在场听审团陪审团全部哗然一片。

    陆承也震惊得一愣。

    这一场闹剧,最终滑稽收场,媒体们墙头草一般疯倒,开始同情起被告人。

    傅尧蓄意谋杀四名死者的罪名不成立,最终被判防卫过当杀人,一审获刑五年。

    休庭的时候,苏茶情绪崩溃:

    “我没有妄想症!是他在撒谎!我亲眼看见他杀了四个人!我亲眼看见的!”

    “小茶,小茶你冷静点,喝口水,你先喝口水歇歇。”沈衡扶着她坐下,眉头紧皱。

    苏茶眼泪直下,绝望地拽着他的衣袖,大声哭闹,“你相信我,我求求你,你们相信我,真的是他杀了人,而且是蓄意用血腥的手法杀了人,他还试图杀死我,你们别让他出狱,他会杀死我的、他会杀死我的孩子!”

    “我相信,小茶我相信你,你别激动,别激动。”沈衡握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温和地反复安慰,“你没病,我相信你是正常的,你说的都是真话,小茶,我相信你,但你需要冷静,乖。”

    苏茶惶惶然不知所措,趴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反复呢喃着胡言乱语。

    她现在的模样,简直与当年的傅苑苑如出一辙,沈衡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报应,同样的折磨要让他生受两次。

    无论从哪个角度,现在的苏茶,在他人眼里看来,已然神志错乱了。

    陆承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就看到苏茶歇斯底里的这一幕,提起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而一看到他出现,苏茶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猛地一把推开沈衡,上前来拉着陆承,“陆警官,你不会相信那个王八蛋的话的对不对?他在撒谎!他最会撒谎了!你们全都被他骗了!你们不能被他骗了——”

    “苏小姐,”陆承扶着她,公事公办地询问,“有几个问题,我想在跟你确认一下,你能保证对我说真话吗?”

    苏茶迫不及待地点头:“我当然可以!我一直都对你说的真话!”

    陆承:“那你告诉我,三天前,你住在中心医院,去洗手间的时候,你说见到了傅尧,这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苏茶睁大眼,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颤抖着声音说,“我去洗手间,在盥洗台浇水洗手,他一下子从镜子里蹿了出来!他说我杀了人,他还说他很爱我,但是我知道他是个骗子!我一揭穿他的真面目,他就开始对我行凶!他狠狠掐住我的脖子,还打碎了洗手间的镜子,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不放……”

    她越说越激动,陆承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什么叫……‘从镜子里蹿了出来’?”

    苏茶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又无措,大吼:“就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他就是从镜子里出来杀我的!”

    陆承看一眼沈衡,沈衡走过来扶着苏茶坐下,递了一杯温水给她,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小茶,说了那么多话累了吧,喝口水别着急。”

    “我不累。”苏茶规矩地坐在他身边,接过水杯捧着不肯喝,带着哭腔委屈地问他,“陆警官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他是不是信了那个骗子,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的,陆警官办案认真,谁说真话还是假话,他一眼都能看得出来。”沈衡话是对她说的,眼神却落在对面眼神僵硬的男人身上,语含深意道,“小茶你别怕,你这么乖,什么都跟警官说了,陆警官会知道怎么做的。”

    语毕,温柔地顺了顺她的发丝。

    苏茶总算安宁下来,乖乖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又爱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起头,对陆承严肃道,“陆警官,不要放那个骗子出来,那个骗子会杀死我的,他还会杀死我的孩子。”

    陆承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对面的女孩儿,猝不及防地,突然有些同情起傅尧来。

    “苏小姐你别怕,他不会有机会再伤害你和孩子的。”陆承见她始终眼神紧张,不得不出言安慰,声音却显得很僵硬。

    苏茶闻言如释重负,她小动作频繁,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开始小口小口地抿水喝,还不时凑近跟沈衡说了两句什么,最后,沈衡对她道,“小茶,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情陆警官会处理的。”

    “嗯。”

    苏茶被他牵着,离开了休息室。

    陆承目送两人离开,独自一人站在休息室内,如遭雷击。

    直到一名警员进来,他立刻问道,“怎么样阿凯?问到些什么了吗?”

    “全都问过了,口供完全一致:本月六号早上八点到十一点,被告傅尧一直都待在自己的病房,并没有离开去过洗手间,有值班护士作证。期间傅尧的医生也去过他的病房,那时候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输液。”

    陆承倒抽一口凉气。

    苏茶当初始终言之凿凿,脖子上的伤痕又栩栩如生,而且言语中的惊恐与害怕毫无掩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过于自信,想着迅速结案,却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求证。

    如果,那天傅尧压根就没出过自己的病房,那就更不可能去洗手间碰见苏茶,又怎么可能会威胁要杀她?还有苏茶那些信誓旦旦指控傅尧蓄意谋杀的话——

    一瞬间醍醐灌顶,陆承几乎已经可以脑补完整个剧情:为了救身陷险境的女友,傅尧只身犯险,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失手错杀了歹徒,生理与心理饱受创伤之后,他试图跟警方讲述实情,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人,会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哪怕苏茶是身不由己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正面伤害也足够置人于死地了。

    试想,如果不是傅尧的律师及时向法官提供了苏茶的精神鉴定报告,那么很可能,傅尧会因此被监-禁终生,永不得保释——而刚刚在法庭上,哪怕苏茶句句荒谬的指控砸下,傅尧却依旧没有半句怨言,反而待她语气怜惜。

    陆承动容地想,如果不是出于极度深爱,没人会有这种宽容与大度,还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

    情感的天平一旦偏斜,人的判断力也就会跟着偏移了。

    陆承思量一番之后,恍然大悟,意识到傅尧可能真的是被迫杀人,他立刻掏手机开始打电话:“通知局里,我有了新的线索,关于傅尧杀人一案,我要求重新整理证据!”

    ……

    那头,沈衡亲自开车送了苏茶回星河苑公寓,车子停下的时候,他侧身一看,才发现副驾驶座上,苏茶已经睡着了,两只手还乖乖地护在肚子上。

    沈衡失笑,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醒醒,小茶醒醒,到家了。”

    “嗯?”

    苏茶揉着眼睛醒来,之前大哭过,导致她现在眼睛酸疼得厉害,又红得像兔子眼睛。

    沈衡倾身给她解开安全带,柔声道,“记得喝完牛奶再睡,别嫌麻烦偷懒。”

    苏茶轻轻点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见他跟着下来,又有些烦他道,“我自己可以进去,你不用送了。”

    沈衡还想说什么,她又激动起来,要嚷嚷。

    “好好我不送,你自己走,自己走,”沈衡站在车门口,取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微笑道,“我看着你走好不好?你进公寓了就开灯让我知道,我再离开。”

    苏茶不情不愿地点头,转过身走了,中途好几次回头,都看到男人还没有离开,她有些恼怒,赌气似的将脚下步伐加快,仿佛后面有只鬼在看她笑话。

    到了门口,用钥匙开了门,苏茶“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灯,立刻被吓得一声短叫。

    苏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清楚对面的人影是谁之后,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公寓客厅的沙发上,赫然坐了一个男人。

    苏茶惊魂未定,紧接着便大怒,随手就将手中提包砸了过去:

    “我说过现在不要见面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