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碧落浅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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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疑,电话敲诈我的人,是我身边的熟人。”苏茶忍着痛,瓮声瓮气地说。

    “熟人?熟到哪种程度?”傅衍问。

    “同、同事吧。”

    傅衍睨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那你同事怕是脑子有点毛病。想想你一个月才多少点钱?有那个闲心来敲诈你,去天桥卖唱赚得都比你多——”

    苏茶听他嘲笑自己,面红耳赤,好久才闪躲着眼神说了实情,“可能、可能对方觉得,我能弄到钱吧。”

    傅衍问:“怎么弄?我倒没觉得你有这种能耐。”

    苏茶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头埋得低低的,不自在地说,“他们一直乱说,说我是、是被人包养的……”

    傅衍眸中笑意没了。

    他替她脸上擦好药水,将工具重新放回箱子里,好久都没说话。

    苏茶拿不准他的情绪,悄悄用眼角瞄他。

    “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在公司。”最终,傅衍放下箱子问。

    苏茶垂头丧气地苦着脸:“那可就多了。”

    上至经理林芸,下至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看她不顺眼的人还真是不少。

    “除了你身边的同事,就没有别的可疑嫌疑人了?”傅衍又问。

    苏茶幽幽地看着他,“也说不定,可能是你的仇家……”

    “放屁,”傅衍打断她的话,“我没你那么蠢,还会留给人前来报复寻仇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着,他心中倒是浮现出了一个人。

    那天,苏茶从会所出来,是姓周的那个小子将她送过来的,最后傅衍离开得匆忙,也不确定到底周卓有没有再返回来跟踪他的车,并拍下视频想狠敲他一笔竹杠——毕竟,从之前短暂的相处来看,傅衍可以确定,那个小子对钱,有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执着。

    傅衍心思微动。

    此刻,他却将这点怀疑压下了,反而问苏茶,“要真是你同事在用视频敲诈你,你准备怎么应对?给钱?杀人灭口?”

    苏茶沉默。

    傅衍见她眼神闪烁,明显是在乱转坏心思,却又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他不悦地皱着皱眉。

    随后,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冷了神色,对一脸苦大仇深的苏茶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既然你不想跟我坦白,那就自己搞定吧。”

    “你先别走——”

    苏茶一下子慌了,急忙起身一把拉住他。

    纠结片刻之后,她咬咬牙一口气道,“若、若真是同事干的,那咱们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还知道用“咱们”这种代词,拉近两人的关系,也没蠢到不可救药。

    傅衍说,“你也打算去拍人家艳照?”

    “我才不干那种缺德事,”

    苏茶皱眉,眼神分外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小心地说,“我知道,是你窃取了公司的最新研发成果,用来卖给了对头公司,如今你爸爸正在紧锣密鼓调查这件事,而我也不想你有事,因此不如我们、我们……”

    “你是想栽赃那个敲诈你的人?”

    傅衍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能想出这种毒辣的法子,却也有些隐隐的不悦——似乎在他的眼里心里,眼前怯怯诺诺的小姑娘,本不该是这个模样。

    可要他具体想,他又想不出苏茶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他径自纠结着,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失去身体主控权的短短几天,事情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知道苏茶已经成了他的替罪羊,而如今她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从她的既得利益出发。

    苏茶早就想过了:

    找个人替傅衍的行为买单,一方面,她可以脱身,傅尧也相安无事;另一方面,找这个敲诈她的人来顶罪,只要她先跟沈衡通口气,让他一口认定,就是那人以私人的名义将机密卖给了他旗下的公司,那么敲诈她的那人就百口莫辩,插翅难飞。

    只是唯一的缺陷是:傅明旭竹篮打水一场空,原本计划好的既得利益就这样被她搅飞了,不一定会善罢甘休。

    可这已经是苏茶能想出的最尽善尽美的办法了,毕竟,比起暴露那些视频,承受傅明旭的怒火,在她看来,几百上千万的利益损失,于傅明旭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苏茶诚恳地对傅衍说,“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你牵连进来,你爸已经明确说了,要是再发现你胡作非为,就要将你送进精神病院去。”

    傅衍冷笑了一声,“他没那个能耐。”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好奇,问苏茶,“我不在的时候,我以为那个蠢货早就露馅儿了,急着回家承认错误呢——”

    “他是想的。”苏茶想起傅尧对自己无条件的袒护,还是有些感动,小声说道,“但是被我阻止了。”

    “他倒是听你的话。”

    傅衍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苏茶懒得理他阴阳怪气,说,“我明天先去公司,看看有什么动静,那人说的是明天中午十二点交钱,等他给了我交钱地点之后,我再通知你。”

    傅衍却是打算先去见一见周卓,把有些事情弄清楚,便道,“我先出去一趟,你把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一把。”

    苏茶说:“钥匙我给阿尧了,你看看身上裤兜里。”

    傅衍闻言愈发不悦,目光冷冷地盯了她良久,伸手去摸裤兜,然后突然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裤子,他问道,“我包里的卡呢?”

    卡?

    苏茶心脏一跳。

    “什、什么卡?”她屏住心虚问。

    傅衍:“我放在这条裤子兜里的,八张银行-卡。”

    苏茶:“我怎么知道你的,可能洗裤子的时候掉了吧,你知道的,你弟弟那个人……”

    傅衍笃定道:“那个蠢货不会穿这条裤子的。”所以他才将卡藏在这条裤子口袋里。

    苏茶反问:“那你现在腿上的裤子是谁给你套上的?”

    傅衍面色一瞬间黑如锅底。

    到底是自己心虚,苏茶软声道,“你要是现在缺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零用——”

    傅衍差点被膈应死,铁青着脸说了句“不用”,急匆匆摔门出去了,临行前反复叮嘱她,要是再接到敲诈信息,一定不要一个人乱来,要给他打电话。

    看着关上的房门,苏茶嘘出一口气坐在床上,将抽屉里那张六百万的卡取出来,默默地看了半晌。

    然后她给沈衡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沈衡才刚下班,被司机送回到家门口,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还小愣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讶异,然后才笑着滑下通话键,“小茶?”

    那天送她回家的时候,沈衡在途中给了苏茶手机号,却是笃定了她胆子小,肯定不敢打电话来的,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惊讶,但他转念又一想,自己今天没有来得及召开发布会澄清‘窃密’一事,大概那丫头是着急了,所以打电话来催。

    电话里久久没有声音。

    沈衡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她战战兢兢的模样了,他无奈地在心里摇头,温声又问了一遍,“是小茶吗?找我什么事?”

    “是、是我,”苏茶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有些紧张地说,“抱歉打搅您了,沈、沈先生。”

    沈衡说:“你不必跟我这么见外,有什么事直说,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男人这样慷概的话,如同给紧张不已的苏茶打了一剂强心针,她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思路,紧接着迅速利落地一气呵成:“是这样的,沈先生,关于您集团旗下一个医药公司与我们公司的产品纠纷问题,我想,您看可不可以这样处理——”

    几句话,说了自己的目的。

    那头沈衡听完她的话,微愣,很快失笑道,“小茶,你这样跟要我自毁有什么区别?承认出高价买了傅氏旗下的研发成果,不就等于给我公司蒙上了一层灰?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明智的决策者都不会做的。”

    也许是不想拒绝得太过无情,他又柔声劝解道,“小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陷害同事的事,如果为了争名夺利,那你现在还没有必要,因为任何一家公司,不会因为走了一块金砖,而用一坨泥巴补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话语温柔,且毫无戾气,可苏茶偏就从中听到出了厉色。

    他把她比作泥巴。

    苏茶红了眼圈,咬着嘴巴不吭声。

    沈衡又说,“退一万步说,口头承诺也是承诺,我既然答应了傅明旭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当时在场,也亲口接受了这种处理办法,现在我要是突然出尔反尔,以后还拿什么跟人谈生意?”

    “可你跟他关系并不好,我看得出来。”苏茶不服气,咬咬牙说,“我就求你这一次。”

    沈衡说,“是关系不好,但没谁会跟钱过不去,我手下还有一大帮子的人,他们等着我发工资吃饭。”

    苏茶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委屈得想哭,原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却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软钉子。

    这真是一种很难调和的阶级矛盾:

    从沈衡方面而言,他言而有信,又对她耐心细致,能在一个普通姑娘身上花费这样的精力,说是仁至义尽并不为过;可在苏茶方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个男人上一刻才说什么都会帮她,给了她希望,下一刻却又用各种借口拒绝她。

    他不讲信用,还巧言令色。

    道理都是掌握在高阶级者的手上,苏茶恨恨地想。

    她肯定生气,但她没有发脾气的立场,因为内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自己再纠缠下去,就是无理取闹,反而招人厌弃。

    因此久久没有再开口。

    电话那头,沈衡猜测她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又或者跟同事发生了大的争执,年轻人争强好胜,想要出些阴损的法子原本可恶,但他给予她的眼光不一样,给予她的包容也更多。

    所以,此刻她不再开口,他便主动出言安抚道,“小茶,如果你是在那家公司遇到了麻烦,可以考虑到我……”

    “谢谢你,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苏茶急急打断他的话,电话挂断了。

    沈衡皱了皱眉,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苏茶已经关机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他太久没有过小心迁就一个人的经历,如今陡一面对这样脾气的女孩子,竟然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苏茶在他眼中,就仿佛一只刚离巢的乳燕,他愿意帮助她学会飞翔,却又时刻担心着她会飞错方向。

    可这只燕子现在,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

    并且生他的气了。

    沈衡有些头疼。

    “沈先生,您回来了,”沈家大厅门口,管家迎上前来,接过男人手臂上挂着的外套,恭敬地提醒道,“卓少爷来了,等了您好一会儿。”

    “小卓?”沈衡从刚才那通电话中回神,看到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年轻男人,绷紧的面部缓和了下来,问他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你爸说你最近忙着搞新公司,早出晚归的。”

    “别提这个了,”周卓一听这个就来气,痛心疾首地捶了两下沙发,冲男人抱怨道,“舅舅,你说男人之间‘承诺’两字怎么算?有的人他就当它是个屁,放出来臭了老子一次就啥都没了!第二天再跟我来个死不认账——”

    “乱说什么话呢。”沈衡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杯,听着他碎碎念。

    周卓说,“我早前不跟你提过一次嘛,好不容易撞见个肯出钱出力的冤大头,我跟那人一见如故,说好了合伙筹办我的医药器材公司,结果我一切手续都准备好了,他倒好,临了一分钱不出!还他妈装作不认识我!我打了几次电话之后,把我彻底给黑名单了——”

    沈衡听完失笑,“骗子逗着你好玩呢,没骗你钱已经是好的了。”

    “唉舅舅你不明白!”周卓皱眉,笃定道,“他绝对不是骗子,但就是脑子好像有点毛病,我是在我爸的医院见到他的,他那时候来找我爸看病,硬说自己是精神分裂,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行了,别说这些了,以后跟人交往谨慎点,就当买个教训吧。”沈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难得你今天来一趟,我让厨房加菜,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

    周卓依然不甘心,恨声道,“枉费老子一番心血,还送了个小美人给那王八蛋享用呢!早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子不如将那小妖精留着给自己——”

    “又在外面乱来?”沈衡喝了口茶,皱了眉,看着自己外甥,“是嫌你爸抽你还不够狠?”

    “哪有的事,”周卓明显有些讪讪,搓了搓手笑呵呵说,“我可不是残害良家,是那骗子有个小女朋友,俩人闹别扭了,我就顺水推舟帮了他一把,本着合作之谊——哪晓得被他给耍了!”

    “不过,还真别说,”想到那天在会所,周卓眉飞色舞,凑到男人耳边道,“那骗子虽然可恶,但他眼光不错,他那小女朋友真是漂亮,皮肤超级白嫩,眼睛水汪汪会说话似的,小嘴儿红彤彤,一哭起来简直能让人浑身发紧……”

    “咳!”沈衡一口茶呛住,脸色一阵变换,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茶杯。

    “舅舅?”周卓收了话,疑惑地看着他。

    “你先坐坐,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仓促地留下一句话,沈衡起身,匆匆上楼去了。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周卓莫名其妙。

    沈衡一路却在想着,自己大概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随便听到两句话描述,都能将那小丫头对号入座。

    进入书房,他却对一大堆的文件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想着苏茶挂电话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忍不住,他又试着拨打了两次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丢开手机,沈衡靠在椅子上有些无奈,他以为那丫头是在跟自己置气,一方面觉得她不识抬举恃宠而骄,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她到底年轻又不懂事,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单纯直白不经修饰的,自己何苦跟她一般计较。

    这样想罢,便打了电话给行秘杨承,吩咐道,“小杨,你替我到苏小姐那边看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那头接到电话的杨秘书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老板口中的‘苏小姐’是哪位,一时有些傻眼。